残兵大联盟

在等待鸡狗有异的空隙，闲着也是闲着，安光庭便命王仵作讲述夏章武开腹情况。

　　夏章武肠尾末端有破漏孔洞，腹内脓水腐臭，脏腑外附着有黄白色脓苔，食道、肠胃部剖开有多处溃疡糜烂并有血凝块，不是短时间、急性毒药能造成。

　　“方大夫，你同王仵作一起检验，你判断夏章武死因为何？”

　　王仵作叙述完，安光庭直接问了汴水县最好的大夫，实践机会难得，他是作为见证人一起参与解剖。

　　“大人，草民只能说夏老爷饮食不节、喝酒过量，脏腑内肠痈病症时日已久，肠穿致使粪类浊物污染腹腔，无力回天，这恐怕才是他的死因。”

　　方大夫说得十分中肯，黄莺莺连连点头，夏章武死亡的主因果然如她猜测的一样，是阑尾穿孔，导致腹腔感染，引起急性器官衰竭。

　　“夏章武近日里是否会右下腹疼痛？”

　　安光庭回想他以前看过的医书，肠痈典型外显特征便是右下腹经常疼痛，扭头问小两兄妹，得到肯定点头。

　　“民妇在十日前，家夫送聘礼之时，便偷偷见过他骤然压按右下腹、疼痛难忍，提前告辞。

　　家父送出门还叮嘱他要及时寻医诊治，耽误不得，看来他并未放在心上……呜呜呜，否则应是尚有转圜。”

　　这是原主的记忆，当时她被夏章武的模样吓得做了三天噩梦，还盼他得急病死掉，哪知一语成谶。

　　黄莺莺说完假装掩面而泣，心下哀叹，恐怕那个时候夏章武的阑尾已经要穿孔了，在手术条件落后的古代，这是不治之症。

　　“且慢！肠痈会引起吐血吗？夏兄可是呕了不少血出来，衣襟濡湿，好不吓人！”

　　冯冀立即出声反驳，夏章武死得蹊跷，正是搅浑水时机，没想到黄莺莺会同意开腹验尸，若那么快查出死因，不好从中渔利。

　　“大哥吐血喷了我们一头一脸，但血色乌黑成絮状，明显不是新鲜之血，是脏腑内的陈血，并不是急毒所致，是不是二哥？”

　　一个年近三十、文士打扮、斯文清俊的男子出声反驳，偏头询问身旁魁梧高大、宽额阔脸、黑眼罩遮蔽一目的独眼龙。

　　“没错，俺们才是最近目睹大哥口吐污血之人，我与老四脸手全受沾染，只用草木灰水简单擦洗一番，到现下也并无大碍，说明血中应是无毒！”

　　独眼龙瓮声瓮气，瞧得见的哪只眼狠狠瞪视冯冀，似乎警告他别没事挑事儿，打扰县令查察真相。

　　“那两个人是谁？”

　　黄莺莺才注意到在靠近门边椅子上坐着的二人，低声询问身边的夏怀璎。

　　“是与父亲一同回汴水的行伍中结拜兄弟！独眼是丁澹、丁二叔，在赌坊做看场头目，没有右手的是范和文、范四叔，在赌坊做账房。

　　还有一个没有双腿的郑敞、郑三叔，是荷官，赌坊不能关门，缺不了主事人，今日便没来喜宴，平日里是他们与父亲四人轮值的。”

　　听夏怀璎介绍完，黄莺莺细看发现文士的右边袖子挽到肘部，露出个圆乎乎的胳膊肉头，没有手掌与小臂。

　　好家伙！

　　夏章武的结义兄弟们眼瞎、断手、无腿全占齐，真是名至实归的残联，赌坊不就是相当于收容残疾人的福利企业嘛！

　　“等一下？行伍？方才不是说为了逃避三丁一抽，你爹才被过继出去，还是没逃掉吗？”

　　行伍是古代军队的别称，这些人入伍时肯定是好眼好手，否则军队也不会要，必是打仗负伤至残，不得不退役。

　　大昭对伤残死亡的兵士有相应的抚恤金，但是对于他们今后的生活却是杯水车薪。

　　在农业为主、工业生产力不发达的古代，身有残疾，差不多几乎等于丧失劳动力，健全的人种地讨生活尚且不易，何况身体残缺。

　　“呸！说好听是过继，实则死老太婆是收了小叔子的钱，把父亲给卖了。

　　三丁一抽是对农户而言，若不是种地的其他行当，是施行调佣，交不出布匹司绢便用人头服役冲抵。

　　她小叔子家是撑船为生，家里没有女人织布，自然是拿不出布匹，需要出人头，又舍不得亲生儿子去服兵役。

　　便和老太婆商量，给她一笔钱，答应兵役补贴也进她口袋，把父亲过继给他家，年岁到了去抵役。

　　过继以后，要父亲起早贪黑干活，小小年纪便撑船，干最累的活、吃最少的饭，形同奴佣，不饿死就行。

　　年岁到送去兵营，小叔子家不但冲抵了多年调庸，如果父亲死在战场上，他们还能获得一大笔抚恤！

　　天道好轮回，活该小叔子父子死于船霸间斗殴，而父亲平安活下来，那个死老太婆也该去死！”

　　夏怀璎眼中含泪，咬牙切齿，忿忿不平。

　　黄莺莺心中喟叹，看来夏章武平时没少给她讲年少时吃过的苦。

本意大概要她少骄纵、珍惜眼前生活，却在孩子心中种下了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