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雨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砸在废弃医院的铁皮屋顶上,发出“噼啪”的声响,混着风声,倒成了天然的掩护。陈医生将最后一支退烧针收进医药箱,又往苏晚手里塞了两包抗生素:“岗哨的烧暂时退了,但还没脱离危险,得靠这些撑到安全区。”
苏晚接过药,塞进背包外侧的口袋,目光扫过诊室里的货架——陈医生正将一张泛黄的地图叠成小块,上面用红笔圈出了一条蜿蜒的路线,“从医院后山翻过去,能避开‘血刃’常走的公路,顺着溪流走三公里,会遇到一个废弃的水文站,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整。”
赵叔扶着岗哨从病床上起身,老人脚步虚浮,靠在赵叔身上,却仍紧紧攥着苏晚的手腕:“怀表……千万保管好,表盖内侧的蔷薇花纹,得用特定的光才能照出线索。”他咳了两声,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的手电筒,“这是末世前的老物件,灯头能调三种光,试试蓝光。”
苏晚刚接过手电筒,诊室的暗门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刮擦声——不是他们进来时的“吱呀”响动,更像是有人用刀片在撬动木板。林晓怀里的婴儿突然扭动了一下,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声,苏晚立刻捂住孩子的嘴,指尖能摸到婴儿柔软的胎发。
“是‘血刃’的人?”赵叔压低声音,手里的铁棍攥得发白。陈医生却摇了摇头,快步走到暗门边,耳朵贴着木板听了片刻:“是狗叫,他们带了猎犬。”她转身从货架最底层拖出一个铁盒,打开后里面是几瓶棕色的液体,“这是我之前配的驱虫剂,对猎犬的嗅觉有干扰,涂在衣服边角上。”
苏晚率先接过一瓶,往外套下摆和袖口各倒了些,刺鼻的气味瞬间散开。林晓抱着婴儿,不敢往孩子附近涂,陈医生便拧开另一瓶,往她的背包带子上淋了些:“够了,太多会引人生疑。”
几人刚收拾妥当,暗门外的刮擦声突然停了,紧接着是猎犬“汪汪”的狂吠,夹杂着黑衣人的呵斥:“搜!仔细搜!周首领说了,他们肯定还在这附近!”
陈医生做了个“走”的手势,率先推开暗门——门外不是之前的地下室,而是一条更窄的通道,墙壁上渗着水珠,脚下的泥土湿滑难行。“这是我后来挖的备用通道,直通后山。”她走在最前面,手里的手电筒光束在黑暗里扫动,“快,猎犬闻不到气味,他们迟早会找到地下室。”
通道里只能容两人并排走,苏晚扶着岗哨走在中间,林晓抱着婴儿跟在后面,赵叔断后。走了约莫五分钟,前方突然透出微光,陈医生加快脚步,推开通道尽头的石板——外面是医院后山的竹林,雨水打在竹叶上,溅起细密的水花,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跟着我,踩着我的脚印走。”陈医生率先走进竹林,脚下的落叶被雨水泡软,踩上去几乎没有声音。苏晚扶着岗哨跟在后面,老人的体重压在她肩上,后背的伤口被扯得生疼,冷汗混着雨水顺着额角往下流。
走了没多远,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枪响,紧接着是猎犬的惨叫。林晓吓得一个踉跄,怀里的婴儿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别停!快跑!”苏晚拽着林晓往前冲,手电筒的光束在雨里晃得厉害,能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道斜坡,坡下就是陈医生说的溪流。
“快到了!”陈医生指着斜坡下的溪流,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可就在这时,岗哨突然腿一软,整个人往地上倒去,苏晚没拉住,两人一起摔在湿滑的斜坡上,顺着泥泞往下滑。“岗哨!”赵叔惊呼着要往下冲,却被陈医生拉住:“别去!会暴露的!”
苏晚抱着岗哨,在斜坡上滚了几圈,最后重重撞在一棵竹子上,才停了下来。岗哨咳着血,从怀里摸出怀表,塞进苏晚的手心:“保护好……怀表……找到……那个女孩……”他的手突然垂了下去,眼睛还圆睁着,望着北方的方向。
“岗哨!”苏晚伸手探他的鼻息,指尖一片冰凉——老人没了呼吸。雨水打在岗哨的脸上,冲刷着他嘴角的血迹,也打湿了苏晚的眼眶。她咬着牙,将怀表塞进内衣口袋,又将岗哨的尸体往竹林深处拖了拖,用竹叶盖了盖——她不能带着老人走,也不能让他的尸体落在“血刃”手里。
“苏晚!你没事吧?”赵叔的声音从斜坡上传来,带着焦急。苏晚擦干脸上的雨水,站起身:“我没事,岗哨他……”话没说完,就听见斜坡上传来陈医生的惊呼:“他们上来了!快躲起来!”
苏晚立刻拉着林晓躲到一棵粗壮的竹子后面,透过竹叶的缝隙,能看见十几个黑衣人举着手电筒,从通道口冲了出来,为首的正是周首领——他的风衣被雨水淋透,贴在身上,手里的怀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手枪。
“人呢?!”周首领的声音在雨夜里格外刺耳,他踢了一脚身边的黑衣人,“不是说猎犬闻到气味了吗?人呢?”那黑衣人哆哆嗦嗦地说:“刚……刚才还闻到了,怎么突然就没了……”
周首领蹲下身,手指摸了摸地上的泥土,突然抬头看向苏晚藏身的方向:“是驱虫剂。”他冷笑一声,举起手枪,朝着竹林里开了一枪,子弹擦着苏晚身边的竹子飞过,溅起的泥土落在她的手背上。
“跑!”苏晚拉着林晓,朝着溪流的方向狂奔。周首领在后面喊:“追!别让她们跑了!”黑衣人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手电筒的光束在竹林里乱晃,像一道道冰冷的刀子。
陈医生和赵叔从斜坡上跑下来,拦住追在最前面的两个黑衣人。陈医生手里的手术刀划向其中一个黑衣人的手腕,那人惨叫一声,手里的钢管掉在地上。赵叔趁机一棍砸在另一个黑衣人的后脑勺,那人应声倒地。
“快往溪流里跳!”陈医生朝着苏晚喊,自己却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跑,“我引开他们!你们去水文站等我!”她的手电筒光束朝着竹林深处晃了晃,大喊:“这边!我在这里!”
周首领果然上当,朝着陈医生的方向追去:“抓住她!别让她跑了!”剩下的几个黑衣人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追了上去。苏晚看着陈医生的身影消失在竹林里,咬了咬牙,拉着林晓跳进溪流——溪水冰凉刺骨,没过膝盖,水流湍急,刚好能掩盖他们的踪迹。
赵叔也跟着跳进溪流,三人顺着水流往下走,脚下的鹅卵石滑得厉害。林晓怀里的婴儿哭累了,靠在她怀里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泪珠。“陈医生会不会有事?”林晓哽咽着问,声音被水流声盖过一半。
苏晚回头望了一眼竹林的方向,那里已经听不到枪声,只有雨水打在竹叶上的声音。她握紧手里的匕首,又摸了摸内衣口袋里的怀表——硬邦邦的,还在。“她会没事的。”苏晚说,更像是在安慰自己,“我们先到水文站等她,这是她的计划。”
三人顺着溪流走了约莫半个多小时,前方终于出现了水文站的轮廓——一座低矮的红砖房,屋顶的瓦片掉了大半,窗户上的玻璃碎得只剩框架。赵叔先爬上岸,探了探四周,确定没人后,才伸手将苏晚和林晓拉了上来。
“先进去躲躲。”赵叔推开水文站的门,里面积着厚厚的灰尘,墙角结着蜘蛛网,正中间放着一张破旧的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生锈的水文监测仪。林晓抱着婴儿,坐在桌子边的椅子上,刚想喘口气,就听见苏晚突然说:“别动。”
苏晚的手电筒光束落在桌子底下——那里有一道新鲜的脚印,鞋印的形状和“血刃”黑衣人的一模一样,而且还没干,显然有人刚来过。她握紧匕首,缓缓绕到桌子后面,突然看见墙角的阴影里,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谁?”苏晚的匕首指着那身影,手电筒的光束照过去——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连衣裙,手里抱着一个布娃娃,娃娃的一只眼睛已经掉了,露出里面的棉絮。
小女孩被光束晃得睁不开眼,却没哭,只是死死抱着布娃娃,盯着苏晚:“你是谁?是不是‘血刃’的人?”
赵叔和林晓也走了过来,林晓怀里的婴儿动了动,发出小声的哼唧。小女孩听到婴儿的声音,突然抬起头,目光落在林晓怀里:“那是……妹妹吗?”
苏晚刚要开口,水文站的门突然被风吹得“吱呀”响,外面传来陈医生的声音:“苏晚?你们在里面吗?”苏晚松了口气,刚要去开门,却见小女孩突然站起来,朝着门口跑去:“陈阿姨!”
苏晚和赵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陈医生推开门,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看见小女孩的瞬间,眼眶突然红了:“丫丫!你怎么在这里?”
叫丫丫的小女孩扑进陈医生怀里,抱着她的脖子哭了:“我跟着那些穿黑衣服的人来的,他们说能带我找妈妈,可他们把我关在地下室,我趁他们不注意,从通风管跑出来的,跑着跑着就到这里了。”
陈医生抱着丫丫,眼泪掉在小女孩的头发上。苏晚突然想起陈医生诊室里的照片,想起怀表里的婴儿,心里猛地一震:“陈医生,丫丫她……”
陈医生抹了把眼泪,牵着丫丫走到苏晚面前,指着怀表的方向:“丫丫就是我姐姐的女儿,我找了她三年的外甥女。”她蹲下身,看着丫丫,“丫丫,你还记得妈妈给你的怀表吗?”
丫丫点了点头,从布娃娃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东西——是半块怀表的表链,上面还挂着一朵小小的蔷薇吊坠,和苏晚手里的怀表图案一模一样。“妈妈说,等我找到表链的另一半,就能找到她了。”
苏晚立刻掏出怀里的怀表,打开表盖——表盖内侧果然有个小小的接口,刚好能和丫丫手里的表链对上。她将表链扣上去,刚要合上表盖,赵叔突然说:“用手电筒的蓝光试试,岗哨说的。”
苏晚立刻拧动手电筒的开关,蓝光透过表盖,照在蔷薇花纹上。原本光滑的花纹突然浮现出几行细小的字,像是用荧光粉写的——“北境安全区,三号仓库,地下二层,火种在那里。”
就在这时,水文站外突然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车灯的光束透过破碎的窗户照进来,晃得人睁不开眼。赵叔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脸色瞬间变了:“是‘血刃’的车!他们追来了!”
陈医生立刻将丫丫抱起来,对苏晚说:“水文站后面有个地窖,能藏人!快!”她率先朝着水文站的后门跑去,苏晚和赵叔跟在后面,林晓抱着婴儿,脚步有些踉跄。
地窖的门藏在柴堆后面,陈医生掀开柴堆,露出一道木板门。“快进去!”她将丫丫放进地窖,又接过林晓怀里的婴儿,递了进去。苏晚刚要进去,却听见外面传来周首领的喊声:“搜!水文站里肯定有人!”
“你们先躲着,我去引开他们。”苏晚突然说,将怀表塞进林晓手里,“保管好它,等我回来。”赵叔一把拉住她:“不行!太危险了!”
苏晚却摇了摇头,从背包里摸出那瓶剩下的驱虫剂,往身上倒了些:“放心,我有办法。”她转身朝着水文站的前门跑去,刚跑到门口,就和冲进来的黑衣人撞了个正着。
“在这!抓住她!”黑衣人喊了一声,伸手就要抓苏晚的胳膊。苏晚侧身躲开,手里的匕首划向那人的手腕,同时朝着门外大喊:“周首领!你要的怀表在我这!有本事来追我啊!”
她边喊边朝着竹林的方向跑,身后的黑衣人果然追了上来,周首领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别让她跑了!怀表在她身上!”
苏晚跑过竹林,雨水打在脸上,视线模糊。她知道,自己必须跑得再远些,才能让地窖里的人安全。跑着跑着,前方突然出现一道悬崖,下面是湍急的河流——她没路可走了。
周首领带着黑衣人追了上来,将苏晚围在悬崖边:“跑啊,你怎么不跑了?”他冷笑一声,伸手就要去抢苏晚的口袋,“怀表呢?交出来!”
苏晚摸出怀里的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怀表也会跟着我一起沉到河里!”
周首领的脚步顿住,目光阴鸷地盯着苏晚:“你敢!”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紧接着是赵叔的喊声:“苏晚!快上车!”苏晚回头,看见赵叔开着一辆破旧的皮卡,停在竹林边上,陈医生坐在副驾驶座上,手里拿着一根铁棍。
“是陈医生引开他们后,找到的车!”赵叔大喊,“快!”
苏晚趁周首领分神的瞬间,猛地将匕首扔向他,然后转身朝着皮卡跑去。周首领躲开匕首,气得大喊:“开枪!快开枪!”
子弹擦着苏晚的耳边飞过,她纵身跳进皮卡的后斗,赵叔立刻踩下油门,皮卡猛地往前冲,溅起一路泥水。苏晚趴在后斗里,回头望着越来越远的周首领,终于松了口气——他们暂时安全了。
皮卡顺着公路往前开,雨还在下,丫丫和林晓怀里的婴儿都睡着了。陈医生回头看着苏晚,递过来一条干毛巾:“先擦擦,别感冒了。”
苏晚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摸了摸内衣口袋——怀表虽然不在身上,但林晓他们安全了,丫丫也找到了,这就够了。她抬头看向窗外,雨幕中,北方的方向隐约有一丝微光,像是希望的灯塔。
“下一站,北境安全区。”赵叔握着方向盘,声音坚定。苏晚点了点头,心里清楚,这只是他们逃亡的开始,解开怀表里的秘密,找到“火种”,还有更长的路要走。但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身边有赵叔,有林晓,有陈医生,还有丫丫和婴儿——他们是彼此的依靠,是黑暗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