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化不开的墨汁,将林夏彻底包裹。她坠落的感觉并不明显,更像是被某种粘稠的物质缓缓吞没,每一寸皮肤都浸泡在铁锈与腐败的气息中。耳边充斥着细碎的、如同纺织机齿轮咬合的声响,一下又一下,精准得令人毛骨悚然。
"滴答。滴答。"
水珠坠落的声音突然闯入这片寂静。林夏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跪在一片潮湿的地板上。抬头望去,天花板上布满了蛛网状的裂缝,几滴暗红色的液体正从缝隙中渗出,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凝结成血珠,砸在她面前的地面上,溅起细小的红色雾霭。
这是哪里?
林夏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沾满了粘稠的红漆,指缝间还残留着某种纤维状的物质——像是被撕裂的布料,又像是......人的皮肤。她惊恐地甩着手,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自己的衣袖——原本浅蓝色的棉质睡衣,此刻已经完全变成了暗红色,袖口处还绣着一排歪歪扭扭的小字:"纺织厂第七车间,苏晚,3号机"。
"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却没有产生任何回音。林夏颤抖着站起身,环顾四周。这是一间狭长的房间,墙壁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地面铺着磨损严重的青灰色水泥,墙角处堆放着几个生锈的铁桶,其中一个桶的边缘还挂着一块暗褐色的污渍,形状酷似干涸的血迹。
房间的尽头,矗立着一台巨大的机器。
那是一台老式纺织机,铁灰色的金属框架上布满了锈迹和油污,几根断裂的皮带无力地垂在地上。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机器的主轴上缠绕着一截断指——那节手指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青白色,指甲缝里残留着暗红色的漆痕,与林夏手上的颜色一模一样。
"欢迎回来,夏夏。"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纺织女工特有的软糯尾音。
林夏的身体瞬间僵直,缓缓转过头去。站在她身后的是苏晚——或者说,是苏晚的幽灵。她穿着三年前林夏在采访照片里见过的那件蓝布衫,领口处别着一枚银色的工牌,上面清晰地刻着"苏晚,3号机"。但与照片不同的是,此刻的苏晚脸色惨白如纸,双眼空洞无神,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两团蠕动的红色雾气。更可怕的是,她的右手只有两根手指,断口处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利器生生扯断的。
"你......你不是......"林夏后退着撞上了一台织布机,金属的凉意透过单薄的睡衣传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我不是苏晚?"幽灵发出尖锐的笑声,那声音像是无数根钢针同时扎进耳膜,"那我是谁?是周雯?还是张阿婆?或者是......三年前那个写出虚假报道的你?"
林夏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她看着幽灵缓缓向自己走来,每一步都伴随着纺织机齿轮咬合的声响,像是某种倒计时的钟摆。
"三年前,我的遗书被人篡改了。"幽灵停在林夏面前,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周雯在上面按下了她的手印,然后......她用红漆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都留下了诅咒。而你,林夏,你那篇报道成了诅咒的催化剂......"
"我......我只是个实习记者......"林夏哽咽着说道,泪水模糊了视线。
"实习记者?"幽灵猛地伸出手,那是一只由红漆和血肉混合而成的手,五指张开,指节分明,"你的笔比刀子更锋利!你的报道让所有人相信我是自杀的,让张阿婆愧疚而死,让周雯的怨恨永远得不到安息......"
林夏看着幽灵手中逐渐凝聚的红漆,那液体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个个新的手印——与她公寓里看到的如出一辙。她突然明白了什么,颤抖着问道:"所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那篇报道?"
幽灵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不完全是。周雯的怨恨才是根源,但你的报道让它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每一个读过那篇报道的人,都会成为诅咒的一部分......"
房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纺织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林夏看到墙壁上浮现出无数个红手印,它们像是有生命一般缓缓蠕动,最终汇聚在房间中央,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血红色的漩涡。
"不......"林夏绝望地闭上眼睛,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漆黑的虚空中,脚下是无数漂浮的红手印,而前方——
是一台巨大的、足有十几米高的纺织机。
那台纺织机的主轴上缠绕着无数截断指,每根手指上都戴着银色的手链,链坠是微型的纺织机模型。机器轰鸣着运转,将断指编织成一条条暗红色的布匹,布匹上隐约可见人脸的轮廓——那是苏晚、张阿婆、周雯,还有......林夏自己的脸。
"这是......什么......"林夏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这是诅咒的核心。"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夏转身,看到李大妈站在那里——但她的身体已经半透明化,脖子依旧以不可能的角度歪斜着,"每一台纺织机,都吞噬着一个灵魂。而你,林夏,将成为下一台纺织机的动力......"
"不!求求你!"林夏跪倒在地,泪水止不住地流淌,"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
"你只是写了一篇报道。"李大妈的声音渐渐微弱,她的身体开始分解,化作无数红漆滴落在纺织机的传送带上,"但有时候,文字比子弹更致命......"
林夏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将自己拉向那台恐怖的纺织机。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传送带上出现了一块新的布料——那是由无数红手印编织而成的,而在布料的中央,绣着三个清晰的大字:
"林夏。"
然后,便是永恒的黑暗。
当林夏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公寓的床上。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带。她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房间里一切如常,没有红手印,没有天花板上的裂缝,也没有任何恐怖的迹象。
"我......我活下来了?"林夏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脸,皮肤完好无损,没有红漆,没有伤口。她低头看向自己的睡衣——是昨天穿的那件浅蓝色棉质睡衣,袖口干净整洁,没有任何绣字。
这怎么可能?
林夏跌跌撞撞地冲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搜索"苏晚 自杀案 重新调查"。屏幕上跳出的新闻报道依旧是三年前的旧闻,标题依然是《旧楼悲歌:纺织女工的最后选择》。她颤抖着手指,点开评论区,最新的一条留言是:
"又是这个案子......我奶奶当年就住在这栋楼里,她说苏晚是被冤枉的......"
林夏的呼吸几乎停滞。她点开更多评论,发现有不少人提到了类似的传闻——苏晚是被逼自杀的,周雯才是真正的凶手,而张阿婆因为自责......
"叮咚。"
手机提示音突然响起。林夏拿起手机,看到同事发来一条新消息:
"林夏,你三年前关于苏晚案的报道被翻出来了!有网友发现遗书指纹不对劲,现在热搜都上去了!你那篇报道现在全网都在讨论!"
林夏的视线模糊了。她看向窗外,老槐树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无数人在低语。而在她书桌的抽屉里,静静地躺着一块沾满红漆的碎布——那是从她公寓天花板上扯下来的,上面印着一个清晰的、五指分明的手印。
手印的纹路,与她的指纹,完美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