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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竹间月

霜锁玉

顾晏之背着沈玉微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山风裹着夜露,吹得人骨头缝里都发寒。沈玉微靠在他背上,昏昏欲睡,膝盖的伤口早被他用撕下来的囚服布条简单包扎过,可疼意还是一阵阵钻心,只是靠着他温热的后背,竟也生出几分撑下去的力气。

“快到了。”顾晏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疲惫却笃定。沈玉微猛地睁开眼,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只见前方竹林深处,隐约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像黑夜里的星子,微弱却清晰。

那是恩师从前在青崖关附近置下的一处竹屋,专为避世休养用。顾晏之也是少年时跟着恩师来过一次,没想到时隔多年,竟成了他们的暂避之所。

穿过密密麻麻的竹林,竹屋的轮廓渐渐清晰。顾晏之轻轻把沈玉微放在门前的石阶上,伸手推了推门——门没锁,只是积了些灰尘,显然许久没人来过。他转身扶着沈玉微进屋,又转身去捡了些枯枝,在墙角的土灶里生了火。

火光“噼啪”跳动起来,映亮了不大的竹屋。屋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方桌和两把椅子,墙角堆着些旧被褥,虽蒙了尘,却还算干净。顾晏之拿过被褥,拍了拍上面的灰,铺在木床上,又转身从包袱里翻出白天沈玉微带来的碎银——还好,方才打斗时没弄丢。

“你先躺着歇会儿,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水和草药。”顾晏之帮沈玉微调整好姿势,又把灶里的火拨得旺了些,才拿起一旁的空水壶,转身往外走。

沈玉微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竹门外,心里暖暖的。她抬手摸了摸膝盖的包扎处,布条扎得不算紧,却很规整,显然是用心弄的。她环顾着这间竹屋,突然想起少年时,她也曾跟着恩师来过这里——那时候顾晏之在竹林里练剑,她坐在石阶上看,他练完剑,会走过来递给她一块桂花糕,笑着说“玉微,看你馋的”。

那些细碎的时光,原来早就在她心里,刻成了抹不去的印记。

正想着,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沈玉微以为是顾晏之回来了,抬头望去,却见一个穿着灰布衣裳的老婆婆端着一个陶碗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把草药。老婆婆看到屋里的沈玉微,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你是顾公子的朋友吧?方才在竹林外碰到他,说屋里有个姑娘受了伤,让我帮忙送点水和草药来。”

“是,多谢婆婆。”沈玉微连忙坐起身,心里满是感激——想来是顾晏之怕她一个人不方便,特意请附近的住户帮忙。

老婆婆把陶碗放在桌上,又把草药放在灶边的石台上:“这草药是治外伤的,熬水敷上,好得快。我家就在竹林外不远,锅里还炖着粥,我去给你们端两碗来。”说完,不等沈玉微道谢,就转身走了。

没多久,顾晏之提着装满水的水壶回来,身后跟着那个老婆婆,手里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粥。顾晏之看到石台上的草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对着老婆婆拱手道谢:“多谢婆婆相助。”

“客气啥,都是邻里街坊。”老婆婆把粥放在桌上,又叮嘱了几句熬草药的法子,才转身离开了竹屋。

竹屋里又剩下他们两人。顾晏之把水壶放在灶边,拿起草药走到沈玉微面前,蹲下身:“我先帮你重新处理伤口,再喝粥。”

沈玉微点点头,轻轻撩起裤腿。包扎的布条解开时,伤口又渗了些血,看起来有些吓人。顾晏之的动作很轻,先用老婆婆送来的温水把伤口清洗干净,又把草药放在石臼里捣烂,小心地敷在伤口上,最后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好。

整个过程,他没说一句话,眉头却微微皱着,显然是心疼。沈玉微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把他额角的伤口衬得格外明显。她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额角:“你的伤口,也该处理一下。”

顾晏之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正好对上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星光,带着一丝担忧,还有一丝他从未见过的温柔。顾晏之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连忙移开视线,声音有些不自然:“我没事,小伤。”

“什么小伤,都流血了。”沈玉微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过剩下的草药,“你坐好,我帮你弄。”

顾晏之愣了愣,竟真的乖乖坐下。沈玉微扶着他的肩膀,踮起脚尖,小心地帮他清理额角的伤口。他的头发很长,有些碍事,她便伸手轻轻把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的耳廓,两人都顿了一下,脸颊同时泛起红晕。

竹屋外,竹林被风吹得“沙沙”响,竹屋内,火光跳动,粥香弥漫。两人都没说话,却觉得空气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像初春的嫩芽,悄悄冒了头。

处理完伤口,顾晏之把粥端到沈玉微面前。粥是小米粥,熬得很稠,还放了些野菜,虽简单,却暖得人心头发热。沈玉微喝了一口,眼泪差点掉下来——自从顾晏之被抓,她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此刻这碗热粥,竟比山珍海味还要香。

“慢点喝,别烫着。”顾晏之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沈玉微点点头,放慢了速度。两人就着火光,安静地喝着粥,偶尔对视一眼,又赶紧移开视线,嘴角却都带着浅浅的笑意。

喝完粥,顾晏之收拾好碗筷,又去灶边添了些柴火。沈玉微靠在床头,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白天在囚车前,他挡在她身前的样子,想起他背着她走山路的样子,心里的话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忍不住开口:“顾师兄,你说……晚晴能把罪证送到张大人手里吗?”

顾晏之转过身,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会的。晚晴聪明,张大人又是恩师的旧部,定然不会让我们失望。”他顿了顿,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别担心,等伤好一些,我们就悄悄回京城,和张大人汇合,揭穿赵承业的阴谋。”

“可赵承业势大,又在朝中安插了不少亲信,我们……能成功吗?”沈玉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她见过赵承业的狠辣,也知道他背后的势力,心里难免有些忐忑。

顾晏之看着她,眼神坚定:“能。赵承业伪造密信、买通官差、意图杀人灭口,桩桩件件都是死罪。只要我们把罪证呈到陛下面前,他就插翅难飞。”他顿了顿,声音放轻,带着一丝温柔,“而且,我还有一件东西,能让他彻底无法翻身。”

“什么东西?”沈玉微好奇地问。

顾晏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打开来,里面放着一枚玉佩——玉佩是羊脂白玉做的,上面刻着一朵寒梅,正是他少年时送给沈玉微的那枚,后来沈玉微又还了给他。“这枚玉佩,是赵承业父亲当年通敌的信物。”顾晏之的声音沉了下来,“恩师当年察觉赵家有问题,便暗中收集证据,这枚玉佩就是关键。只是当时赵家势大,恩师没来得及呈给陛下,就病重了,临终前把它交给了我,让我妥善保管,若有一日赵家再犯事,便拿出来作为证据。”

沈玉微看着那枚玉佩,眼睛瞬间亮了:“有了这枚玉佩,再加上晚晴偷来的罪证,还有我们手里的那张纸,赵承业就彻底没救了!”

“嗯。”顾晏之点点头,把锦盒收好,“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等着晚晴的消息,然后回京城,给赵承业致命一击。”

沈玉微重重地点头,心里的忐忑瞬间消散了不少。她看着顾晏之,突然想起白天在山路上,他说“从来都没忘”,心里的话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顾师兄,你……你从前,是不是也对我……有过一点不一样的心思?”

问出口的瞬间,沈玉微就后悔了。这话太直白,像在逼他表态,万一他只是把她当师妹,那该多尴尬。她低下头,不敢看他,脸颊烫得像火烧。

顾晏之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心里的柔软被触动了。他想起十五岁那年秦淮河上,抱着湿冷的她时的心跳;想起她为他研墨铺纸时,落在他身上的温柔目光;想起她补完《寒梅图》后,眼里藏不住的期待……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心思,原来早就在心里扎了根。

他轻轻抬起手,把她垂在脸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声音温柔得像竹间的月光:“不是一点。玉微,从十五岁那年救你上岸,我就把你放在心里了。只是后来我官职渐高,又要应付朝中纷争,怕给不了你安稳,更怕连累你,才一直没说。直到订亲……”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愧疚:“订亲是家父之意,柳家与顾家是世交,家父以为这门婚事对我有利,便答应了。我本想找机会退掉,却没来得及,就被赵承业陷害入狱。在牢里,我最怕的不是死,是怕再也见不到你,怕你以为我真的忘了你……”

沈玉微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却是喜极而泣。她以为自己的心事只是一场单恋,没想到他竟也把她放在心里这么多年。她伸出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声音带着哽咽:“顾师兄,我……我也是。从十五岁那年起,我的心里就只有你了。”

顾晏之看着她流泪的样子,心里疼得厉害,却又无比欢喜。他伸手,轻轻把她拥进怀里,动作很轻,怕碰疼她的伤口。“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颤抖,“等我们揭穿赵承业的阴谋,我就去你家提亲,风风光光地娶你,再也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沈玉微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眼泪流得更凶了,却笑着点了点头:“好。”

竹屋外,月光透过竹林,洒在地上,像铺了一层碎银。竹屋内,火光跳动,两人相拥着,把那些藏了十年的心事,那些误会和委屈,都融进了这温柔的夜色里。

第二天一早,老婆婆又送来些吃的和草药。沈玉微的膝盖好了些,能勉强下地走路了。顾晏之出去打探消息,回来时脸色有些凝重:“赵承业派了不少人在青崖关附近搜查,说是要抓‘逃脱的钦犯’,看来他是真的急了。”

“那我们怎么办?”沈玉微有些担心。

顾晏之想了想,说:“老婆婆说,再过两天,有一队商队要去京城,走的是隐蔽的山路,我们可以乔装成商队的伙计,跟着他们一起走。这样既安全,又能尽快回京城。”

“好,就听你的。”沈玉微点点头。

接下来的两天,沈玉微和顾晏之都在竹屋里养伤。顾晏之帮她熬药、换药,沈玉微则帮他缝补破了的囚服——她从包袱里拿出带来的银绒线,在囚服的破洞处绣了一朵小小的寒梅,像极了她袖口的纹样。顾晏之看到时,眼睛亮了亮,摸了摸那朵梅,笑着说:“还是师妹的手艺好。”

沈玉微脸颊一红,别过脸去,心里却甜甜的。

两天后,商队如期而至。老婆婆帮他们联系了商队的头领,头领见他们可怜,又给了些碎银,便答应让他们跟着走。沈玉微换上了老婆婆给的粗布衣裳,顾晏之则穿上了商队伙计的衣服,两人都打扮成寻常人的样子,混在商队里,朝着京城的方向出发。

走之前,沈玉微回头看了一眼那间竹屋,心里满是不舍——这里藏着他们的误会,他们的坦诚,还有他们的约定。顾晏之握住她的手,轻声说:“等事情结束,我们再回来看看。”

沈玉微点点头,跟着他,走进了商队的队伍里。

商队走的是山路,虽然崎岖,却很隐蔽。沈玉微和顾晏之走在队伍中间,偶尔对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眼里看到坚定和温柔。他们知道,前路依旧危险,赵承业的人可能随时会出现,可他们不再害怕——因为他们在一起,心里有了希望,有了约定,还有那朵在尘中重新绽放的寒梅。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沈玉微突然看到前方的竹林里,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晚晴!她正朝着商队的方向跑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包袱,脸上满是焦急。

“晚晴!”沈玉微惊喜地喊出声。

晚晴听到声音,抬头望去,看到沈玉微和顾晏之,眼睛瞬间亮了,跑得更快了:“姑娘!顾大人!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顾晏之和沈玉微赶紧迎上去。晚晴跑到他们面前,喘着粗气,把包袱递过来:“罪证我送到张大人手里了!张大人说,他已经把证据整理好,就等你们回去,一起呈给陛下!而且……而且柳姑娘也愿意帮我们!”

“柳云溪?”顾晏之和沈玉微都愣住了。柳云溪是他的未婚妻,怎么会帮他们?

“是!”晚晴点点头,激动地说,“柳姑娘早就察觉赵承业不对劲,也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她偷偷收集了赵承业买通柳家下人、想要利用婚事控制顾家的证据,说要和我们一起,揭穿赵承业的阴谋!”

沈玉微看着晚晴,又看了看顾晏之,眼睛瞬间湿润了——原来,不止他们在努力,还有这么多人在帮他们。赵承业的阴谋,注定不会得逞。

顾晏之握紧沈玉微的手,眼神坚定:“好!我们现在就跟着商队回京城,和张大人、柳姑娘汇合,让赵承业付出代价!”

沈玉微点点头,看着前方的山路,看着身边的顾晏之,看着跑过来的晚晴,心里充满了力量。阳光透过竹林,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像极了他们即将到来的未来——那些破碎的过往,终将被补完整;那些藏了十年的心事,终将开花结果;而那朵在尘中绽放的寒梅,也终将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永不凋零。

商队继续前行,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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