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夜雨

武威城的黄昏被驼铃搅碎。

商队在城东车马场尚未停稳，阿月突然按住腰间弯刀——场边拴马桩上系着三匹凉州大马，鞍辔皆用银线绣出波浪纹。

“星枢先生到了。”她朝驿站二楼亮灯的窗口颔首，“但多了一人。”

木梯吱呀作响。推开门时，油灯下对坐的两人同时转头。星枢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灰布长衫，而他对面的老者缓缓起身，掌中白玉念珠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光泽。

“这位是敦煌研究院的陈迹先生。”星枢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疲惫。

林知玄怔在原地。眼前人青衣布鞋，眉目间尽是书卷气，与想象中那个因窥探天机而癫狂的术士判若两人。苏念卿却注意到他捻动念珠的右手——尾指第一节呈不自然的弯曲，正是星枢密信中提到的暗记。

“老朽等候多时了。”陈迹的目光掠过林知玄腰间的青铜短剑，在苏念卿脸上停留片刻，“玲珑心果然苏醒了。”

窗外忽然传来夜枭啼叫。陈迹袖中滑出半块玉佩，与林知玄那半块拼合时，断口处亮起蛛网般的金线。玉佩投射的光影在墙壁浮动，显现出莫高窟某座洞窟的立体图景，窟顶星宿图与灵文玉片上的图案完全重合。

“这是藏经洞底层密室。”陈迹的念珠停在某颗玉珠上，“三代镜的‘地’之碎片就在其中。但洞口被前辈高人设下禁制，唯有天缺命格与玲珑心合力方能开启。”

星枢突然咳嗽着摊开掌心，七枚铜钱在桌面排成北斗形状：“今夜子时，影阁的‘七杀阵’将抵城下。我们必须在三个时辰内取得碎片。”

更鼓敲响时，雨开始落下。四人沿着地道走向莫高窟，壁画上的飞天在灯影里恍若起舞。在某个绘有《劳度叉斗圣变》的洞窟前，陈迹按住某位罗汉的眼珠。

石壁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台阶。寒气涌出的刹那，林知玄的青铜短剑突然自行出鞘三寸，剑鸣如龙吟。

密室中央的玉台上，悬浮着巴掌大的铜镜碎片。无数经卷虚影在四周流转，梵文与古汉文交替闪现。当苏念卿靠近时，碎片突然映出她前世的画面——**宫装女子将发钗刺进心口，血滴在镜面上绽开红莲。**

“触碰它。”陈迹的声音带着奇异韵律，“让镜灵辨认故主。”

林知玄抢先伸手。指尖触及碎片的瞬间，黑气自他袖中暴涨，整座密室剧烈震颤！碎片迸发的强光里，竟显现出令人心胆俱裂的景象——

**星枢的罗盘炸成碎片，陈迹倒在血泊中捻碎念珠，阿月带着驼铃帮残部在火海里且战且退。**

幻象破碎时，四人同时呕出血来。陈迹的白玉念珠散落一地，他望着其中一颗裂开的玉珠苦笑：“原来这就是反噬……”

洞外传来兵刃交击声。星枢擦去嘴角血迹，罗盘指针疯转着指向东方：“七杀阵提前到了。”

雨越下越大。林知玄握住苏念卿冰冷的手，铜镜碎片在怀中发出灼人的热意。他望着甬道尽头晃动的火光，忽然明白这场宿命的轮回，终究要在敦煌做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