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城大厦顶层的空气，像被液氮过滤过。
陆昭站在全景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扣。这是今早他踏入办公室时，安静躺在桌面正中的。玉质与他幼时佩戴、后来莫名遗失的那枚护身符一模一样，只是更显古旧，沁色深沉。
他身后，巨大的全息投影正在分解“镜城”项目的神经交互数据流。幽蓝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流转，却照不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沈总监到了。”AI管家的声音冰冷无波。
门无声滑开。沈璃走进来，一身炭灰色高定西装，步履生风。她手中拿着一份纸质报告，这在无纸化办公的镜城极为罕见。
“模型出现了无法解析的异常峰值，”她将报告放在黑曜石桌面上，声音和她的人一样，精准，不带多余情绪，“发生在昨晚23点47分至今日凌晨0点03分。同一时段，安保系统日志有17秒的空白。”
陆昭没有回头，视线依旧俯瞰着脚下浦江两岸的繁华：“解释。”
“没有合理解释。”沈璃走到他身侧，与他并肩而立，目光却落在窗外某片虚空，“非外部入侵，非硬件故障。更像是……系统内部自发产生了某种‘共鸣’。”
她顿了顿，补充道：“共鸣源指向你我办公室的神经接入端口。”
陆昭终于侧过头，看向她。沈璃也恰好转脸，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没有任何寒暄与客套，只有纯粹的审视与评估。他们既是这个数百亿项目的共同掌舵者，也是彼此最警惕的对手。某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吸引与排斥，在他们之间形成危险的张力。
“我这边，多了点东西。”陆昭摊开手掌，露出那枚玉扣。
沈璃瞳孔几不可察地一缩。她沉默地从西装内袋中取出一个素面银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支断裂的、样式古朴的银簪，断口处闪烁着非金非玉的奇异光泽。
“今早出现在我保险柜里。”她语气平静，指尖却微微收紧，“保险柜密码，理论上只有我知道。”
玉扣温润，银簪冰冷。两件凭空出现的古物，一段无法解释的系统共鸣。空气里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你怎么看？”陆昭问。
“有人在提醒我们，”沈璃合上银盒，声音低沉，“或者说，在挑衅。”
就在这时，办公室内的光线骤然扭曲！全息投影上的数据流疯狂窜动，组合成一片模糊的、不断抖动的影像——那似乎是某个黑暗空间，隐约可见粗糙的岩壁，以及岩壁上闪烁的、如同星图般的光点。
影像中心，一个穿着民国长衫的模糊背影正缓缓转过身……
陆昭猛地按住太阳穴，一阵尖锐的刺痛贯穿脑海，伴随着几个破碎的画面：倾盆雨夜，狭窄的弄堂，一个女子决绝推开他的背影……
沈璃则下意识地抬手按住心口，那里传来一阵灼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她眼前闪过一道冰冷的金属寒光，像是一柄古朴的短剑。
幻觉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随即消失。全息投影恢复正常，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系统故障。
但两人都知道，不是。
陆昭脸色阴沉，拿起内部通讯器：“技术部，立刻全面扫描系统，排查所有未知信号源。安保部，调取昨晚至今所有核心区域的监控，包括未启用的备用线路。”
沈璃则快步走向自己的接入端口，插入一个特制的解密密钥：“我需要最高权限，回溯异常时间点的原始神经脉冲波形。”
命令被迅速执行。然而，十分钟后，反馈结果令人心惊。
技术部报告：系统底层逻辑完整，未发现任何异常代码或入侵痕迹。
安保部报告：所有监控记录完整连贯，不存在17秒空白，也未捕捉到任何可疑人员活动。
而沈璃的解密结果显示：引发共鸣的神经脉冲，其波形特征与她和陆昭的生理信号特征匹配度高达99.97%。
结论指向一个匪夷所思的方向——异常源于他们自身。
陆昭挂断通讯，目光再次落在那枚玉扣上。他拿起它，对着光线。阳光透过玉质，内部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如同血脉般的纹路在缓缓流动。
沈璃凝视着手中的银盒，那支断簪冰冷刺骨。
办公室内陷入死寂。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
他们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一直以来的某种平衡，或许从项目启动之初，或许从更早的时候，就已经被打破了。那些被理性压抑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吸引与排斥，那些被归为巧合的偶然，此刻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面纱。
宿命的齿轮，在停转多年后，似乎被人强行扳动，再次发出艰涩的、令人不安的转动声。
而这一切，显然与“镜城”，与他们彼此，息息相关。
陆昭收起玉扣，转身走向门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去数据中心。我要看原始日志。”
沈璃将银盒收回口袋，跟上他的步伐。
一场始于算计与对抗的合作，在无形的推力下，正不可逆转地滑向未知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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