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川把手机扣在车窗边，录音一结束就点了关闭。耳机里还回响着那句话：“你们的审美，还在十年前。”声音拖得很长，像在等他生气。
他没摘耳机。
车子开过桥下，光一块块打在他脸上。腿上放着文件夹，封面写着“听潮阁×迪士尼：国风IP联合开发计划”。他的指甲在上面划了一道。这是第二次被拒了。上次说他们“缺乏国际辨识度”，这次更直接：“太土。”
他想起谈判时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端着咖啡笑：“飞天仙女穿汉服可以，但她拿麦克风唱歌？这算什么？”旁边的人都点头。
海川只问了一句：“那你们觉得，什么叫‘可以’？”
没人回答。
司机说到了园区，他拎包下车。风吹得西装贴住小腿。玻璃墙上照出他的背影，领带歪了也没扶。
路过策划部，他脚步慢了。
澈清正站在白板前，手里换着两支笔。左边写“青龙·雷属性”，右边是“白虎·战魄”，中间画了个模糊的轮廓，线条有点机械感。她低头看本子，又抬头改了几笔，在“玄武”旁边写了“能量护盾可展开”。
海川推门进去，她没抬头。
“你看了多久？”她问。
“三分钟。”他说，“够我看懂你在干啥。”
“那你看出我想做什么了？”她抬眼。
“做四个能打的神兽。”他走过去，抽走红笔，在空白处写三个词：“机甲化，赛博魂，能打。”
“这不是山海经。”她皱眉。
“那就不是。”海川咬住笔帽，盯着白板，“他们说我土，行。那我就让这个‘土’砸到他们脸上。”
澈清放下本子：“你又被拒了？”
“第二次。”他把文件夹放在桌上，翻开批注页，“他们说我们不懂现代视觉语言。意思是传统只能待在博物馆里，不能动，不能响，不能亮？”
“所以你要给青龙装火箭炮？”
“我要它起飞的时候，整座昆仑墟都在震。”
办公室安静了几秒。空调嗡嗡响。
澈清坐下，手指敲桌子：“你有没有想过，用户不在乎什么叫‘文化输出’？他们在乎的是——好不好看，酷不酷，能不能发朋友圈。”
“我知道。”海川拉开椅子坐下，“我查了数据。过去三个月，带‘国风’标签的内容点击涨了217%，但平均停留只有47秒。为什么？因为我们只是复制，不是创造。”
他掏出手机，放一段视频：敦煌飞天飘起来，衣袖翻动。鼓点突然炸开，电子节拍和古筝混在一起，画面变快，飞天的飘带变成数据流，绕成环形轨道。
“这不是还原，是唤醒。”他说，“我们要做的，不是让人说‘这是中国的’，而是让人脱口而出——‘这他妈太帅了’。”
澈清盯着屏幕很久，忽然笑了：“你打算怎么做？”
“改设定。”他站起来，走到白板前，用黑笔圈住“青龙”，“鳞片换成纳米装甲，每一片都能发光变色；眼睛加全息瞄准系统，攻击时自动锁定节奏；尾巴不是摆设，能当等离子鞭用。”
“白虎呢？”
“战魄不是虚的。”他转向右边，“肌肉按猎豹奔跑的结构来，爪子带音爆效果，吼叫能让观众耳朵发麻。”
“玄武的能量护盾呢？”
“靠观众情绪充能。”他顿了顿，“每发一条弹幕，护盾就强一度。如果全场刷‘破壁’，它能扛住一场核爆级灯光秀。”
澈清看着他，眼神变了：“你不是在做IP，你是在造兵器。”
“对。”海川点头，“文化要是没攻击力，就只能被挑、被翻译、被删。我要让它自己说话，声音大到谁都别想装听不见。”
她沉默一会儿，拿起笔，在“朱雀”旁边写了一行小字：“焚尽偏见”。
然后抬头：“你准备什么时候启动？”
“现在。”他拿出手机，打给主视觉组，“小林，我是海川。之前所有设计稿作废。青龙不要龙形，要机甲态，鳞片参考战斗机隐身涂层，但保留云雷纹底纹。白虎的眼睛做成战术目镜，虹膜能变色。”
对方犹豫：“这……不像传统文化了。”
“正因像，才要改得狠一点。”海川盯着白板，“文化活着，才有资格谈传承。明天上午十点前，我要看到初稿。”
挂了电话，他转身看向澈清：“团播形式也要改。不是一人唱一段，是四象联动。青龙主攻高音，白虎负责节奏，朱雀点燃情绪，玄武收束全场能量。最后四象合体，投影盖住整个舞台。”
“技术撑得住吗？”
“撑不住就再造一个系统。”他冷笑，“上次服务器崩了，我们靠虚拟团救回来。这次我不靠救，我要从一开始就定规则。”
澈清翻开笔记本，开始列流程：“测试直播时间？”
“下周六晚八点。”他说，“不预告，不预热，直接上线。标题叫‘破壁计划·第一夜’。”
“要是数据崩了？”
“那就崩。”他靠着墙，松了松领带，“但至少我们知道，哪一块先碎。”
走廊灯暗了，保洁推车的声音慢慢靠近。录音室传来哼唱，很快又停了。
海川看表，晚上十一点十七分。
他打开手机，翻到朋友圈草稿箱。那里有一张照片：三年前他在宝马设计中心提交的概念车模型，被退回时写着“太过激进，不符合品牌调性”。他当时回了一句：“那你们永远造不出未来。”
现在他又打了一行字：“他们说土，是因为没见过真正的潮。”
发送。
手机放进口袋，他拿起笔，在便签上写：“国潮IP”四个字，写得很用力，纸都透了。下面加了一句：“不是求认可，是立标准。”
澈清抬头：“你接下来干什么？”
“等初稿。”他坐下，打开电脑，“顺便想明白一件事——为什么我们总在解释‘这很中国’，而不是让人第一眼看就想问‘这是什么’？”
屏幕亮起，邮箱弹出新消息。
是主视觉组的回复：“青龙机甲初模已完成，附渲染图。”
他点开附件。
黑色机体盘在云端，背上四对折叠翼，双眼幽蓝，额头有篆体“青”字徽章。背景是流动数据链组成的昆仑墟。
海川放大细节，指尖停在鳞片边缘——云雷纹在缓缓转动，像在呼吸。
他嘴角动了一下。
窗外，城市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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