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天还没亮。指挥中心的大屏幕刚刚压下水军入侵的警报,陆潮声还没摘眼镜,电话就响了。
“十三到了。”是澈清的声音,“晨会材料已经同步。”
他点了确认,站起来时顺手把领带夹往上推了半寸。海豚形状的领带夹闪了一下光。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十三站在投影前,手里拿着一支黑笔,旗袍领子扣得严严实实。她没说话,先按了播放键。
PPT第一页写着:【重点艺人扶持计划·第一阶段名单】。
麦麦、木木墩。
两个名字并列,下面是一堆数据——内容创新指数、跨圈层传播力、商业转化率,每一项都标着红箭头,全都比平台平均高出两倍多。
有人低头翻资料,有人盯着屏幕不吭声,还有三个人直接合上电脑走了。
陆潮声坐在后排,没拦他们。
后台弹出提示:听潮阁只捧顶流#冲上了内部社群热帖榜,三分钟阅读量破十万。
十三终于开口:“这不是分资源,是在测试一个模型。我们拿这两个人做试点,看看能不能跑通一套能复制的培养方法。谁达标,谁进下一批。”
没人回应。
陆潮声站起来,走到她旁边说:“把完整模型发到公共看板,今晚八点直播解读。”
十三点头。
他又补了一句:“叫小九一起。”
“他?他又不是培训组的。”
“但他说话有人信。”陆潮声说,“技术的人讲数据,比你讲道理有用。”
说完他就走,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大屏。那两个名字还在那里,像钉进去的一样。
晚上七点五十九分,小九戴着发光面具进了直播间。
背景音乐是他自己做的电子版《茉莉花》,节奏轻快。镜头扫过工作台,三台显示器亮着,中间那块正在跑算法图谱。
“今天不打碟。”他摘下面具,脸色有点疲惫,“聊点正事。”
弹幕刷得慢,有人试探着问:“是不是要官宣新CP?”
“不是。”他敲了敲桌子,“今天说说,为什么是他们拿到资源。”
话刚落,弹幕炸了。
【凭啥?我打赏比他们都多!】
【新人连推荐位都没有,还谈什么公平?】
【又是顶流通吃那一套】
小九没急着回,调出一张图。
“这是三年前我的收入记录。”他说,“一个月两千八,租的房子漏水,排练室在地下二层,冬天冷得手都动不了。”
他顿了顿:“听潮阁给了我第一个录音棚工位,不限时间。让我试了三十次才做出情绪共振算法。你们现在骂的‘资源倾斜’,当年我也觉得不公平——为什么JS能请交响乐团采样,我不行?”
弹幕停了几秒。
他继续说:“后来我明白了。资源不是白给的,是要拿成绩换的。麦麦一场敦煌直播,拉来三个品牌合作,带动古风区用户留存涨了百分之四十。木木墩夺冠后坚持清唱,虽然掉粉,但观众停留时间反而变长了,说明内容有价值。”
他指着图谱:“你们看到的是他们拿资源,看不到的是他们背后熬了三百小时打磨内容。这些钱,是系统赚回来的,再投进去,形成循环。”
一条弹幕慢慢飘过:【所以……资源其实是挣来的?】
小九笑了:“对。不是分蛋糕,是做大蛋糕。你做得够大,自然有人给你切一块。”
正说着,外面传来敲门声。
十三走进来,穿着运动服,手里拿着平板。
“借个麦。”她说。
小九让开位置。
她站到镜头前,声音平稳:“我知道很多人觉得不公平。但我问你们一句——如果明天有个新人,数据全达标,我们会卡着他吗?”
没人回答。
她打开平板,投出一张表格:“这是‘后备军成长追踪表’,实时更新。你们每个人的名字都在上面,包括现在正在看直播的人。”
她点开一个ID:“这位朋友,过去三十天内容创新指数91.3,差0.7就能进候选池。只要你下一期视频互动率再提高五个点,系统就会自动启动评估。”
又点开另一个:“你缺的是跨圈层传播力。建议下次和方言区主播联动,桥鹊就很合适。”
弹幕开始滚动:
【真的在看我们的数据?】
【那我下周就能进池?】
【原来就差这么一点……】
十三看着屏幕,语气认真起来:“我不是伯乐,不会挑谁当千里马。我是裁判,只认标准。你要挑战的,不是麦麦,也不是木木墩,是你能不能跑通这套体系。”
她顿了顿:“如果你能,下一个名字就是你。”
直播间安静了几秒。
突然跳出一个连麦请求。
接通后是个年轻男声:“我是新人,唱山歌的。我们这边没人带,设备旧,也不会剪辑,怎么跟别人拼数据?”
十三没有回避:“你说得对。起点确实不一样。所以我们第一批选的是已经有基础的艺人,先验证这条路能不能走通。等模式清楚了,第二阶段就会加入帮扶机制——比如老带新积分制、新人训练营、免费用AI剪辑工具。”
她看向镜头:“但这不是白送。帮扶只是帮你起步,最后拼的,还是你能走多远。”
小九接过话说:“我现在开发的新算法叫‘成长加速度评估’。不看你现在有多少粉丝,看你最近三十天的增长趋势。哪怕你现在只有五千粉,只要增长稳定,系统就会给你曝光机会。”
那人沉默几秒,说了句:“那……我回去改脚本。”
连线断了。
弹幕慢慢变了:
【原来不是不管新人】
【说得我也有点想拼一把了】
【明天就重录视频】
小九看了眼右下角的数据曲线——负面情绪值从68%降到34%,还在往下走。
他转头看十三:“下次别让我当救火队员。”
十三笑了笑:“你是唯一能让数据说话的人。”
指挥中心,陆潮声一直盯着大屏。
画面分成三块:左边是直播间的舆情图谱,中间是主播情绪波动监测,右边是“后备军成长追踪表”的动态排名。
麦麦还在第一,木木墩第二,但第三名开始冒头——一个叫“阿陶吹埙”的新人,过去一周视频完播率连续三天超过平台均值。
他拿起笔,在记事本上写了一行字:
资源从来不是问题,怎么分才是。
写完,他抬头看时间:23:47。
直播还有十三分钟结束。
他按下内线:“澈清,把今晚的数据打包,明早九点晨会复盘。”
“好。”那边顿了顿,“十三刚提交了一份新文档,标题是《新人帮扶机制V1.0》。”
“发我。”
他挂了电话,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摸着领带夹。
海豚的鳍有点粗糙。
大屏上,主播满意度曲线终于越过警戒线,慢慢上升。
他知道,这场风波暂时过去了。
但真正难的事才刚开始——怎么让每一个“阿陶”都有机会站上来。
小九关掉直播,摘下发烫的耳机,荧光外套被汗水浸湿了一片。
他发了条消息给十三:下次别让我当救火队员。
十三在办公室收到,回了个“嗯”,然后打开训练计划表,在“共情沟通”一栏打了个勾。
她正要关灯,手机震了一下。
系统通知:新人“野苗”完成首支原创编曲,已上传至内部评审池。
她点开音频,前奏是侗族大歌混着电子节拍,音质粗糙,但有力量。
她拖到评论框,打了四个字:
“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