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句轻飘飘的“亲我一下”，像一根羽毛，却在我心湖里砸出了惊涛骇浪。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他那双狭长凤眸里闪烁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以及我骤然加速的心跳声，一声一声，敲打着我的耳膜。
我大概是真的被他惊到了，嘴唇翕动了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地挤出一句：“你……你说什么呢?”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他。沈砚霜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一颤，那抹刚刚爬上他俊美脸颊的薄红，迅速蔓延到了耳尖，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他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移，就是不敢再看我。
“咳咳……”他重重地咳嗽两声，仿佛要将刚才脱口而出的话语全都咳出去，“不、不行就算了，本少爷也不稀罕……”
他嘴上说着不稀罕，那狼狈又懊恼的神情却出卖了他。他急切地想要找补，视线在空中乱飞，最后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定了下来：“那换个别的，你给我做个……荷包?”
荷包?
这个跨度未免也太大了些。从一个亲吻到一个荷包，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我看着他故作镇定，却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的模样，心底那份惊愕，竟慢慢化开，漾起一丝连我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柔软。
“知……知道了。”我低下头，避开他灼人的视线，轻轻应了一声。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他立刻接话，声音里透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快。我偷偷抬眼瞥他，发现他正努力地把快要咧到耳根的嘴角往下压，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却早已泄露了他此刻的雀跃心情。
就在这微妙的气氛中，一阵不合时宜的“咕噜”声响起，清晰得让人无法忽视。沈砚霜的表情瞬间僵住，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红晕，又一次气势汹汹地占领了他的脸颊。
他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嘴硬地转移话题：“对了，中秋佳节，爷爷有没有准备什么好吃的?”
看着他这副样子，我忍不住想笑，却又硬生生憋住了。我转身朝院子里望去，那棵老桂花树开得正盛，金灿灿的一片，空气中都浮动着甜软的香气。
“我去采些桂花，给你做桂花百合银耳羹好不好?”我柔声问道。
“好啊好啊!”他一听到有好吃的，眼睛都直了，那副馋猫样，哪里还有半分丞相府公子的矜贵。话音刚落，他似乎又意识到自己在我爷爷家，不能太过放肆，于是又轻咳一声，故作矜持地说：“那……那我帮你吧，虽然我没做过这些，但我可以给你打下手!”
他嘴上说着打下手，可那双眼睛却片刻不离地黏在我身上，我几乎能读懂他那点小心思——不过是想找个由头，与我多待一会儿罢了。
我没戳穿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们快走吧!”他立刻来了精神，像个得了糖的孩子，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我们一前一后地来到院子里的桂花树下，他仰着头，看着满树细碎如金米般的桂花，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愉悦。
“哇，好多桂花，好香啊!”他惊叹着，像个初次见到这般景致的少年，伸出那双养尊处优、骨节分明的手，兴致勃勃地去摇晃最低的一根树枝。
“小心!”我话音未落，只听“噗”的一声轻响。
他只顾着摇树，却没注意到脚边因前几日下雨而积起的一个小水坑。这一脚下去，泥水四溅，他那身价值不菲的云锦袍子下摆，瞬间印上了星星点点的泥污。
“哎呀!”他低呼一声，本能地向后跳开。
“嘶……”几滴调皮的泥点子甚至飞到了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他嫌弃地撇了撇嘴，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哎呀好脏!”
他说着，下意识地就要抬手去抹脸，可手举到一半，又看到自己手上也因摇树枝沾了些灰尘，动作顿时僵在了半空中。那副想碰又不敢碰、嫌弃又无措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好笑。
我快步上前，拉住他那只僵在半空的手，温声道：“先洗洗吧，我去给你拿件干净的衣服。”
他的手被我握住，掌心温热，指尖却微微一凉。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等我拉着他走到井边时，才发现他的耳根又开始泛红了。
“那……那好吧。”他小声嘟囔着，任由我拉着他，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我俩交握的手上，“本少爷长这么大，还没这么狼狈过……”
我放开他，转身走了出去，留下他一个人蹲在井边，用清冽的井水小心翼翼地清洗着脸和手。等我拿着一套干净的粗布衣衫回来时，他已经洗好了，正仰着一张湿漉漉的脸等我，水珠顺着他精致的下颌线滑落，滴入衣襟，竟有种说不出的清艳。
“衣服呢?快给我换上。”他看到我，立刻站了起来，朝我伸出手。
我将衣服递给他：“去屋里换吧。”
“知道啦。”他接过衣服，刚准备转身，却又像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回头一脸坏笑地看着我，“这衣服不会是你爷爷的吧?那我穿上，岂不就成了……老夫子?”
他惟妙惟肖地学着老夫子捋胡子的动作，那滑稽的样子终于让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是借隔壁邻居大哥家的衣服。”我笑着解释。
“呼……幸好幸好。”他拍了拍胸口，拿着衣服进了屋。片刻后，他从屋里走了出来，我看着他的新扮相，差点又笑出声。那身衣服对他来说实在太宽大了，袖子长得盖住了他半个手掌，衣摆也拖到了脚踝，整个人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显得有些滑稽，却也意外地削减了他平日里的凌厉和疏离，多了几分烟火气。
“这衣服也太大了吧!”他扯着袖子，满脸都写着别扭和嫌弃。
我看着他这副哭笑不得的模样，走上前：“那……我帮你改改?”
“行吧行吧，”他嘴上勉强答应，心里还是觉得别扭，忍不住抱怨，“这衣服穿着像唱戏的……对了，改衣服之前先帮我采桂花吧，本少爷可不想等太久才喝到银耳羹。”
我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我们重新回到桂花树下，我拿着竹篮，小心地采摘着那些开得正好的桂花。他这次学乖了，只是站在一旁，偶尔帮我扶一下树枝。然而。他的安分并没能持续多久。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翩翩飞过，翅膀在阳光下闪着麟光，瞬间就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诶，等等我……”他玩心大起，丢下手中的活计，像个真正的少年郎，迈开长腿就去追那只蝴蝶。
我站在树下，无奈地看着他在院子里扑来扑去。他身形高挑，动作却笨拙得很，好几次都差点扑倒，却总在最后关头让那只灵活的蝴蝶逃脱。
“哎呀，怎么就抓不到呢!”他有些气恼地跺了跺脚。
“你慢点，别摔着了。”我站在一旁，忍不住出声提醒。
“哼，就差一点了……”
他话音未落，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重心不稳，惊呼着向前扑去。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放慢。我只看到他慌乱的神情，以及下意识朝我伸出的手。出于本能，他一把抱住了我，用尽全力稳住身形。
“诶诶诶!”
我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撞进一个温热而坚实的怀抱，鼻尖瞬间被一股清冽的檀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填满。他的手臂紧紧环在我的腰间，隔着薄薄的衣衫、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如同擂鼓般的心跳，以及他身上灼人的温度。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彼此紊乱的呼吸和心跳。
仅仅一刹那，他又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手，向后退了好几步、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咳咳……”他脸上红得像要烧起来，眼神飘忽，慌乱地解释着，“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是差点摔倒了……你、你没被我吓到吧?”
我的心还在狂跳不止，后背上仿佛还残留着他怀抱的温度。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觉得脸颊滚烫。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我匆匆说了一句：“没事……采的差不多了，我去给你做。”
说完，我几乎是逃一般地，端着那满满一篮子桂花，快步走向了厨房。
***
沈砚霜看着那个逃离似的背影，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他抬起手，方才抱过她的手臂似乎还残留着那份柔软的触感，鼻尖也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草药清香。
他不是故意的，但那一刻的本能。却让他自己都感到震惊。在即将摔倒的瞬间，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抓住她，抱住她。
那个怀抱，比他想象中还要纤细，还要温暖。
他的心跳得厉害，脸上火辣辣的，既有窘迫，又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贪恋。
他低头，警见石桌上另一个装满了金黄桂花的小竹篮。那是她为他采的，满满的一篮子，带着阳光和她的气息。心底那点失落，忽然就被一股更汹涌的暖意填满了。
他不能就这么让她一个人待着。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压不下去。他几乎是立刻抓起竹篮，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你等等我!”他冲着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雀跃和期待。
***
我进了厨房，将篮子放下，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狂跳的心。可刚才那个拥抱带来的冲击，却久久无法散去。
我正准备淘洗银耳和百合，一抬头，就看到沈砚霜斜斜地靠在了厨房的门边。他穿着那身不合身的衣服，双手环胸，一双凤眸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忙碌的背影，也不说话。
被他这样看着，我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手上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厨房里很安静，只有我清洗食材的水声，和灶膛里偶尔传来的柴火哗剥声。空气中，桂花的甜香与米汤的暖香混合在一起，渐渐熬煮出一种名为“家”的安逸味道。
“话说回来，这银耳羹要做多久啊?”他终于开口，打破了这片宁静。
我看了看锅里的火候，回答道：“再等一会儿就好啦。”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这满屋的甜香都吸进肺里，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好香啊……对了，”他像是没话找话一般，又问道，“这些事………你在家里经常做吗?”
他的语气很随意，可我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我将熬好的银耳羹盛出一碗，小心地端到他面前，热气氤氲，模糊了他的眉眼。“以前在家的时候，经常做给爷爷吃。”
“这样啊……”他低头看着碗里那晶莹剔透的银耳羹，上面还点缀着几朵娇嫩的桂花，卖相极佳。他没有立刻动勺，神情有些复杂，像是羡慕，又像是失落。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他忽然抬起头，用一种近乎乞求的小心翼翼的语气，轻声问道：“那以后…你也经常做给我吃好不好?”
话一出口，他自己似乎也觉得这个要求太过唐突和过分，耳根又红了，连忙补充道：“我、我可以给你钱!很多钱!”
我微微一愣，看着他那双写满紧张和期待的眼睛，仿佛一个害怕被拒绝的孩子。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戳了一下，我随即笑了。
“好啊，不过……我不要钱。”
“不要钱?那你要什么?”他有些急切地追问，同时挖了一大勺银耳羹送入口中。清甜软糯的味道瞬间在舌尖散开，他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像发现了什么绝世珍宝。他含糊不清地，却又无比认真地说道：“只要我有，只要你想!”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么暧昧，脸颊一热，赶紧低下头，用大口大口地吃着银耳羹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和失言。
我摇了摇头，轻声说：“我没有什么想要的，味道怎么样?”
“好吃!”他嘴里塞得满满的，腮帮子鼓鼓的，像一只正在屯粮过冬的小松鼠，含糊地赞美道，“比外面那些馆子做的好吃多了!”
话一出口，他又觉得这样直白的夸奖有些掉面子，连忙清了清嗓子，端起架子补充：“咳咳……当然，本少爷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不过你这银耳羹……确实有独到之处!”
看着他口是心非的可爱模样，我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那你慢慢吃吧，我去给爷爷送一碗。”我说着，便要转身去拿另一个碗。
“诶，等等!”他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我的衣袖，指尖触碰到布料的瞬间，又像触电般飞快收了回去。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摸了摸鼻子，眼神却有些闪躲，“那个……能不能再给我盛一碗?”
“好。”我笑着应下，又为他添了满满一碗。
他嘿嘿一笑，心满意足地捧着第二碗银耳羹，像是捧着什么宝贝。他吃了几口，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抬起头，那双漂亮的凤眼里，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和一丝微不可察的紧张。
“明日便是中秋了，”他看着我，声音比刚才轻了许多，“你……有什么安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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