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沈月柔果然带着两个丫鬟,捧着几匹颜色鲜亮的锦缎和一套赤金头面,来到了秋水苑。
彼时沈青梧刚练完一套苏婆婆所授的养气导引之术,额角微汗,气息匀长。见到不请自来的沈月柔,她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自顾自地用布巾擦拭额角的细汗。
沈月柔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温婉笑容,仿佛全然忘了前几日在花园里的不愉快:“姐姐昨日辛苦了,多亏了姐姐妙手回春,爹爹才能转危为安。这是娘和我的一点心意,还望姐姐不要嫌弃。”她示意丫鬟将东西放下。
那锦缎是时下京中流行的苏绣,流光溢彩,那头面也是实心足金,镶嵌着细碎的宝石,价值不菲。若真是寻常乡野长大的女子,见到这些,怕是早已眼花缭乱,感恩戴德。
沈青梧却只淡淡扫了一眼,语气没什么起伏:“诊金?”
沈月柔笑容一僵,随即恢复自然:“姐姐说笑了,自家人,谈何诊金?只是聊表谢意罢了。”
“哦。”沈青梧应了一声,不再看她,转身走到窗边的炕桌旁,拿起一本医书翻看起来,直接下了逐客令,“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如此直白的不客气,让沈月柔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往前走了几步,目光落在沈青梧手边那本没有封皮的旧书上,瞥见上面手绘的经络图案,心中一动。
“姐姐在看医书?难怪医术如此了得。”她故作好奇,“不知姐姐师从哪位名医?说出来,或许爹爹还能帮着引荐一二,让姐姐的精妙医术得以发扬光大呢。”
她这话看似捧高,实则暗藏机锋。若沈青梧说出个无名之辈,或者干脆说不出来,便可坐实她所学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偏方野路子,昨日救人,多半是侥幸。
沈青梧翻书的动作未停,头也不抬:“我的师承,你不配知道。”
“你!”沈月柔身后的一个大丫鬟忍不住出声,被沈月柔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沈月柔胸口起伏,指甲掐得生疼。她努力维持着语调的柔和:“姐姐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妹妹也是一片好心。说起来,太后娘娘近年来凤体时常违和,太医院众太医都束手无策,若是姐姐有把握,或许可以……”
她故意停下,观察着沈青梧的反应。给太后治病,是天大的机遇,也是天大的风险。治好了,一步登天;治不好,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她就不信,沈青梧一个乡野村姑,敢接这样的话头!届时要么露怯,要么胆大包天去闯祸,无论哪种,都对她有利。
沈青梧终于从书页上抬起眼,看向沈月柔,眼神清冷如冰:“你想让我去给太后治病?”
沈月柔被她看得心中一凛,强笑道:“妹妹只是觉得姐姐医术高明,若能为太后分忧,也是我们沈家满门的荣耀……”
“荣耀?”沈青梧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还是催命符?”
沈月柔脸色微变:“姐姐何出此言?妹妹绝无此意!”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沈青梧合上书,站起身,她比沈月柔略高一些,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沈月柔,收起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你想在沈家当你的金丝雀,尽管去,别来招惹我。”
她往前一步,逼近沈月柔,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尝尝,真正的‘偏方’是什么滋味。”
沈月柔被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冷厉吓得后退一步,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被丫鬟扶住。她脸色煞白,看着沈青梧,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眼神,太可怕了。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更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滚。”沈青梧吐出一个字。
沈月柔再也维持不住任何仪态,几乎是狼狈地被丫鬟搀扶着,逃离了秋水苑。那些精心准备的锦缎和头面,被孤零零地遗弃在院子中央,像是个拙劣的笑话。
小蝉看着沈月柔仓皇的背影,又看看神色如常的沈青梧,心里既觉得解气,又隐隐有些担忧。二小姐在府里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今日在大小姐这里吃了这么大的亏,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沈青梧却浑不在意。她走到院中,目光落在那套赤金头面上,阳光下,金光闪闪,刺眼得很。
“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她对小蝉道,“以后她再送什么来,直接扔出去。”
“是,大小姐。”小蝉连忙应声。
沈青梧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太后凤体违和?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
她轻轻摩挲着袖中冰凉的银针。
这京城的水,看来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而沈家这座看似华丽的牢笼,也困不住她多久了。
她需要机会,一个能让她挣脱束缚,真正立足的机会。
太后的病,或许……就是个契机。当然,不能由沈月柔这般“引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