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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rectory臣服与裂变

江山为奕

疏影斋内,药香苦涩,压过了昨日那场生死搏杀残留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沈惊澜靠在引枕上,望着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如同他此刻的心境。萧景珩那句“不是交易,是臣服”,如同冰冷的楔子,钉入他本就千疮百孔的意志。

彻底臣服。

这意味着放弃所有自主,成为他手中真正指哪打哪的、没有思想的兵器。意味着他过往所有的挣扎、所有的隐忍、所有的仇恨,最终都化为一场笑话,成为萧景珩权力皇冠上的一枚点缀。

可是,拒绝呢?

拖着这具残破的、被“锁魂针”禁锢的身体,他能做什么?连自保都成问题,遑论查清真相,报仇雪恨,寻找兄长?昨夜“燃薪露”的反噬已经证明,自行冲破禁锢的路,九死一生,且几乎不可复制。

萧景珩给了他一条看似光明,实则通往更深地狱的路。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父亲坚毅的面容,母亲温柔的笑容,兄长护在他身前的背影……还有镇北侯府冲天的大火,以及那流淌一地、凝固成暗红色的血。

仇恨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眼底那片破碎的冰层之下,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来,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带着决绝的幽暗。他掀开被子,忍着周身经脉传来的、无处不在的刺痛,艰难地挪下床榻。

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内腑的伤,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扶着床柱,稳住微微颤抖的身体,然后,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坚定地,走向房门。

他知道,萧景珩一定在看着他。这疏影斋的每一寸空气,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他推开房门,午后的天光有些刺眼。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那几盆被送来的“花草”依旧沉默地待在角落。

他深吸一口气,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过青石小径,走向主院的方向。这段并不算长的路,此刻对他而言,却如同跋涉千山万水。身体的剧痛和内心的屈辱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压垮,但他咬着牙,一步未停。

主院书房外,侍卫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并未阻拦,只是无声地替他推开了门。

萧景珩正坐在书案后,手中拿着一份密报,闻声抬眸。看到门口那个扶着门框、脸色苍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却强自站定的人时,他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波澜。

沈惊澜没有看他,目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他松开扶着门框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稳住几乎要软倒的身体,然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屈下了膝盖。

“咚。”

一声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他跪了下去。背脊却依旧挺得笔直,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枪,只是枪尖已染尘埃。

“……沈惊澜,”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字字清晰,“愿……臣服。”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碾磨出来,带着血腥气。

他俯下身,额头触碰到冰冷光滑的地面。这是一个标准的、表示彻底归顺的臣服之礼。

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以及沈惊澜压抑不住的、细微而急促的喘息声。

萧景珩放下密报,站起身,绕过书案,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玄色的衣摆停驻在沈惊澜低伏的视线里。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脚下这具看似臣服、内里却依旧绷紧如弦的身体。他能感受到那强压下的颤抖,那几乎要冲破躯壳的不甘与屈辱。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想清楚了?”

“……是。”沈惊澜的额头依旧抵着地面,声音闷闷地传来。

“抬起头来。”萧景珩命令道。

沈惊澜身体僵了一下,缓缓直起上身,抬起头。他的脸色白得透明,嘴唇干裂,唯有一双眼睛,黑沉沉的,里面所有的情绪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片近乎虚无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个屈膝下跪的人不是他自己。

萧景珩凝视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片虚无中找出裂痕,却一无所获。他忽然俯身,伸手,冰凉的指尖捏住了沈惊澜的下颌,力道不轻。

“记住你今天的话,沈惊澜。”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绝对的掌控力,“从此刻起,你的命,你的忠诚,你的一切,都属于本王。若敢有丝毫违背……”

他没有说完,但未尽之语中的冰冷杀意,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沈惊澜被迫仰着头,与他对视,眼中那片虚无没有丝毫晃动,只是藏在袖中的手,指甲已深深掐入掌心,刺破了皮肉,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帮助他维持着这屈辱的清醒。

“惊澜……明白。”

萧景珩松开了手,指尖那冰凉细腻的触感却仿佛残留不去。他直起身,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漠:“回去躺着。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下床。”

“是。”沈惊澜应道,再次俯身行了一礼,然后才支撑着身体,极其缓慢地站了起来。他转过身,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书房,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萧景珩一眼。

萧景珩看着他消失在门外的、倔强而孤寂的背影,眸色深沉如夜。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臣服”,但这臣服之下,是更汹涌的暗流。他知道,沈惊澜并未真正心服,他只是选择了一条在他看来唯一可行的路。这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无往不利;用不好,必遭反噬。

但他萧景珩,从不惧怕挑战。他享受这种将猛兽驯服的过程,哪怕这头猛兽,随时可能挣脱锁链,反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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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沈惊澜如同一个最听话的傀儡,严格按照太医的吩咐和萧景珩的命令,在疏影斋内静养。他按时喝药,安心休憩,不再看任何杂书,也不再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萧景珩偶尔会来,有时是查看他的伤势恢复情况,有时只是静坐片刻,或是带来一些关于外界局势的、看似无关紧要的消息。他不再提及解除“锁魂针”之事,仿佛那日的对话从未发生。

沈惊澜也从不主动询问,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在萧景珩问及他看法时,会给出一些冷静而客观的分析,如同一个真正尽职的幕僚。两人之间,维持着一种诡异而脆弱的平静。

这平静,在半个月后的一个深夜被打破。

已是子时,疏影斋内烛火早熄,沈惊澜躺在床上,却并未入睡。经脉的损伤在顶级药材的温养下已好了七八成,但内力的滞涩感依旧明显。他在黑暗中睁着眼,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忽然,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独特韵律的叩击声,再次从窗外传来。

是周敬留下的联络暗号!

沈惊澜心中一凛,瞬间屏住了呼吸。周敬不是已经被调离王府了吗?他怎么又回来了?而且是在这样的雨夜!

他迅速权衡利弊。萧景珩必然监视着这里,与周敬接触风险极大。但周敬冒着如此风险回来,必定有极其重要的消息!

他悄无声息地移至窗边,没有立刻回应。

窗外的叩击声又响了一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沈惊澜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以同样的节奏回应了。

窗户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周敬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在雨水中显得模糊而焦急。

“公子!情况有变!”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雨水的气息,“齐王那边不知从哪里得到了风声,似乎怀疑上了周侍郎!前日开始,周侍郎府邸周围就多了不少陌生的眼线!我们原定的联络渠道恐怕不安全了!”

沈惊澜心脏猛地一沉!齐王果然动手了!而且速度如此之快!

“还有……”周敬的声音更加急促,带着一丝恐惧,“属下奉命暗中监视齐王别院,发现……发现前日夜里,有一批形迹可疑的人被秘密送入别院地牢,其中一人……身形很像……很像大公子!”

兄长?!

沈惊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血液几乎瞬间冻结!哥哥……真的还活着?而且落入了齐王手中?!

“你看清楚了?!”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雨太大,距离又远,属下……属下不敢完全确定,但那身形和走路的姿态,确有七八分相似!”周敬急道,“公子,齐王心狠手辣,若真是大公子,恐怕……”

后面的话,周敬没有说下去,但沈惊澜明白。齐王若以此相胁,或者干脆杀人灭口……

巨大的恐慌和愤怒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冲垮他这些时日强行筑起的心防。他必须救哥哥!立刻!马上!

可他现在自身难保,如何去救?

“公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周敬的声音带着无助的焦急。

怎么办?沈惊澜脑中一片混乱。硬闯齐王别院?那是自投罗网。借助萧景珩的力量?他刚刚“臣服”,就提出如此要求,萧景珩会信吗?还是会认为这是他与旧部设下的圈套?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他身后响起:

“深更半夜,好生热闹。”

沈惊澜和周敬同时浑身剧震!

沈惊澜猛地回头,只见萧景珩不知何时,竟已无声无息地站在了内室与外间相隔的珠帘旁!他披着一件墨色外袍,身形融于黑暗,只有那双眸子,在窗外透进的微光下,亮得慑人,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寒意。

他一步步走过来,目光掠过脸色惨白的沈惊澜,最终落在窗外僵住的周敬身上。

“看来,本王的王府,还是太宽松了。”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周敬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就要拔刀。

“周叔,别动!”沈惊澜急声喝道。在萧景珩面前动手,无异于以卵击石。

萧景珩看也没看周敬,目光始终锁定在沈惊澜脸上,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彻底臣服’……沈惊澜,你的臣服,就是背着本王,私会旧部?”

沈惊澜嘴唇翕动,想解释,却发现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萧景珩却不再看他,对窗外淡淡道:“滚回去。告诉周淮安,让他稳住,齐王不敢轻易动他。至于齐王别院……”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回到沈惊澜那写满惊惶与绝望的脸上,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明日卯时,本王亲自去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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