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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rectory深渊踱步

江山为奕

秋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疏影斋的窗棂,声音细密而冰冷,如同沈惊澜此刻的心境。

萧景珩离开后,疏影斋内那根紧绷的弦几乎要断裂。

沈惊澜依旧靠着墙壁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冷汗浸透了鬓角。他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上,那里面流淌着刚刚回归的、磅礴却又显得无比讽刺的内力。

“澜儿……”沈惊寒挣扎着想从榻上起身,眼中充满了担忧与急切,“你没事吧?萧景珩他……”

“我没事。”沈惊澜打断他,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他抬起头,看向兄长,那双不久前还因重逢而充满泪光的眸子,此刻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被强行压在了冰面之下。“哥,你刚才说的……关于端懿皇贵妃和北狄信物的事,除了父亲,还有谁知道?可有确凿的证据?”

他必须冷静。愤怒和绝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他和哥哥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沈惊寒见他如此,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紧锁:“此事干系太大,父亲当年也只是怀疑,并未声张。那枚信物图案,是父亲一次偶然在宫中旧档中看到端懿皇贵妃入宫时的礼单附图,与截获的密信印记极为相似。他私下调查时,接触过几个北境的老兵和可能知情的低阶官吏,但这些人……后来大多在那场大火前后‘意外’身亡了。”

线索几乎全断了。除了父亲模糊的怀疑和几个已死之人的间接佐证,他们拿不出任何能直接证明萧景珩母妃与北狄、与沈家冤案有牵连的铁证。

“也就是说,目前这一切,都还只是推测。”沈惊澜缓缓道,像是在对兄长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没有实证,我们就不能妄下结论。”

“可萧景珩的态度呢?他明知你身份,却将你拘在身边,难道不可疑吗?”沈惊寒急道。

“可疑。”沈惊澜承认,“但他也可能真的只是想利用我扳倒齐王,或者,如他所说,查清旧案。在没有证据之前,我们不能自乱阵脚。”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而且,哥,你想过没有,如果萧景珩真的与北狄、与沈家之难有关,他为何要救你?留着你这个知晓内情的活口,对他岂不是更大的威胁?”

沈惊寒愣住了。这确实是个矛盾之处。

“有两种可能。”沈惊澜冷静地分析,仿佛在剖析一件与己无关的案子,“第一,他救你,是为了更好地控制我,或者,你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比如……父亲当年可能留下的、我们不知道的某些证据或线索。第二……”他深吸一口气,“他或许,真的不知情,或者,他所知的‘真相’,与我们想象的并不相同。”

这个猜测大胆而危险,却是在绝境中唯一一丝可能的光亮。沈惊澜不愿,也不敢完全将萧景珩推向对立面,那意味着他之前所有的挣扎和付出都成了笑话,也意味着他们兄弟二人将面对一个几乎不可能战胜的敌人。

沈惊寒沉默了片刻,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是哥哥太激动了。没有证据,一切只是空谈。眼下……我们确实需要依仗他的力量,至少,要先治好你的伤,查清齐王这条线。”

兄弟二人达成了暂时的共识——在找到确凿证据前,按兵不动,虚与委蛇,借助萧景珩的力量站稳脚跟,同时暗中调查。

但这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深渊边缘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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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疏影斋表面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沈惊澜每日运功调息,巩固刚刚恢复的内力。萧景珩赐下的功法秘籍和药材都是顶尖的,他的修为甚至比受伤前更精进了一层,经脉在那次痛苦的冲刷后,似乎也变得更为坚韧宽阔。只是每一次内力运转,都会让他想起这力量的来源,心中如同扎着一根刺。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对萧景珩充满尖锐的敌意,但也彻底收起了那短暂流露过的、近乎依赖的脆弱。他变得恭敬、疏离、恪守本分,像一个真正尽职尽责、却毫无个人情感的幕僚与下属。萧景珩吩咐的事情,他完美执行;萧景珩的问话,他客观回答;萧景珩偶尔看似无意的靠近或触碰,他会以最自然又不失礼数的方式避开。

萧景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未点破,也未曾再有过界的举动。他依旧是那个掌控一切的景王殿下,只是落在沈惊澜身上的目光,偶尔会多停留一瞬,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与……或许是玩味。

沈惊寒的伤势在太医的精心调理下逐渐好转,已经能够勉强坐起身说说话。萧景珩果然如他所说,在沈惊寒精神稍好时,前来问话。

那是一次气氛凝重的谈话。

萧景珩坐在桌前,沈惊澜垂手站在一旁,榻上的沈惊寒则半靠着,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带着军人特有的警惕与审视。

萧景珩问的是当年北境的一些旧事,以及沈惊寒被擒的经过。他的问题精准而犀利,直指关键。

沈惊寒的回答则十分谨慎,他只说了自己当年侥幸未死,流落江湖,一直在暗中查探家族冤案,因查到一些线索可能与齐王有关,冒险潜入京城,却不慎暴露行踪,被齐王的人擒获。关于父亲对端懿皇贵妃的怀疑,他只字未提。

萧景珩听完,未置可否,只是淡淡道:“齐王指控你是北狄细作,你可有话说?”

沈惊寒冷笑一声,扯动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却依旧挺直了背脊:“我沈家满门忠烈,血洒北境,皆因北狄而亡!我沈惊寒若与北狄有染,天诛地灭,不得好死!”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绝,令人动容。

萧景珩目光深邃地看着他,半晌,才道:“本王既接手此案,自会查明真相,还沈家一个公道。你且安心养伤。”

他没有再多问,起身离开了。

待他走后,沈惊寒才缓缓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与萧景珩对峙,即便对方看似平和,那无形的压力也足以让人窒息。

“他信了吗?”沈惊澜低声问。

“不知道。”沈惊寒摇头,“此人深不可测。但他既然没有继续追问,至少说明,他目前还不想,或者不需要将我们逼到绝路。”

这种受制于人、前途未卜的感觉,如同阴云笼罩在兄弟二人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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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沈惊澜于景王府中艰难周旋之际,外面的朝堂已是风起云涌。

齐王被幽禁府中,其党羽遭到皇城司的严密清查与清洗,倒台已成定局。而景王萧景珩因揭露齐王罪行、救护忠良之后(至少明面上如此),并在皇帝授意下主持重查镇北侯府旧案,声望一时无两,俨然成了朝中最炙手可热的皇子。

然而,权力的真空从来不会长久。齐王的倒台,空出了大量的位置,也打破了朝中原有的平衡。其他觊觎储位的皇子,以及各方势力,开始蠢蠢欲动。

其中,以三皇子康王萧景铭动作最为频繁。他母族显赫,在朝中根基深厚,之前一直与齐王分庭抗礼,如今更是趁机拉拢齐王旧部,扩张势力。

这一日,萧景珩在书房召见沈惊澜,将一份密报递给他。

“看看这个。”

沈惊澜接过,快速浏览。密报上记录着康王近日频繁接触的几位朝臣名单,以及一些边境驻军异常的调动迹象,其中隐约指向了与北狄接壤的几处关隘。

“康王殿下……似乎对北境很感兴趣。”沈惊澜放下密报,语气平静。

萧景珩指尖敲击着桌面,眸色深沉:“他不是对北境感兴趣,他是对那个位置感兴趣。如今齐王已倒,他便成了本王最大的对手。而想要那个位置,军功,是最大的筹码。”

沈惊澜心中一动:“殿下是担心,康王会在此刻挑起边衅,以此换取军功,打压殿下?”

“不是担心,是他已经开始布局了。”萧景珩冷笑,“北狄内部如今也不平静,老狼王病重,几个王子争权。此时若有人暗中怂恿,许诺支持,边境摩擦轻而易举。”

沈惊澜沉默。他深知边境战事一起,受苦的永远是百姓。而若康王真的与北狄某些势力有所勾结,那后果不堪设想。这让他想起了哥哥所说的,父亲当年截获的密信……难道这种勾结,从未真正停止过?

“父皇年事已高,渴望稳定,最不喜边关生事。若此时北境有变,而康王能‘迅速’平定,其势将难以遏制。”萧景珩看向沈惊澜,“本王需要有人,去北境一趟。”

沈惊澜猛地抬头:“殿下是想让惊澜去?”

“你曾是镇北侯府的人,对北境熟悉,身份也便宜。”萧景珩道,“你去,比本王派其他人更不容易引起怀疑。查明康王与北狄是否有勾结,若有可能……设法稳住局势,至少,不能让他轻易拿到这份‘军功’。”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任务。北境如今形势复杂,康王势力盘根错节,北狄内部更是虎狼环伺。他孤身前往,无异于羊入虎口。

但,这也是一个机会。

一个离开景王府,脱离萧景珩直接掌控的机会。

一个可以亲自前往北境,查证父亲当年旧案线索的机会。

一个……或许能借此看清萧景珩真实用意的机会。

沈惊澜几乎没有犹豫,躬身道:“惊澜,领命。”

萧景珩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沈惊澜的表情平静无波。

“很好。”萧景珩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枚玄铁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景”字,“此令可调动本王在北境的部分暗线。记住,你的任务只是探查与维稳,非到万不得已,不可暴露身份,更不可与康王或北狄正面冲突。你的命,很重要。”

最后五个字,他说得格外清晰。

沈惊澜接过那枚冰冷的令牌,感觉有千斤重。“惊澜明白。”

“三日后出发。所需之物,自会有人为你准备。”萧景珩顿了顿,忽然道,“你兄长伤势未愈,留在府中静养最为妥当,本王会派人好生照料。”

沈惊澜心脏猛地一缩!这是……将哥哥留作人质?

他抬起头,正对上萧景珩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任何威胁的意味,只有一片平静的、理所当然的掌控。

“殿下……思虑周全。”沈惊澜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瞬间翻涌的冰冷,声音听不出情绪,“惊澜,定不负所托。”

他拿着令牌,退出书房。

走在回疏影斋的路上,秋风吹拂,带着凉意。沈惊澜握紧了手中的玄铁令,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前路是迷雾重重的北境,身后是身为人质的兄长,身边是敌友莫辨、深不可测的萧景珩。

每一步,都踏在深渊之畔。

但他别无选择。

他只能向前。

回到疏影斋,他将北境之行的消息告诉了沈惊寒。

沈惊寒听完,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此去凶险,你一定要小心。至于我……你不用担心,萧景珩既然还需要用你,便不会轻易动我。这或许……也是我们查证真相的机会。”

他握住弟弟的手,用力紧了紧:“澜儿,记住,无论真相如何,活着回来。”

沈惊澜重重点头:“哥,等我回来。”

三日后,一个天色未明的清晨,一匹快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景王府,融入了京城尚未苏醒的街道,向着北方,疾驰而去。

疏影斋的窗口,沈惊寒倚窗而立,望着弟弟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忧虑。

而主院书房的高楼上,萧景珩负手而立,晨风吹动他的衣袂。他望着北方那片辽阔而未知的天空,眸色深沉如海。

棋子已经落下。

局,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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