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凛冽，裹挟着秋日的寒凉，如同刀片般刮过沈惊澜的脸颊。他从疏影斋破窗而出，身形在空中几个起落，便如一只敏捷的夜枭，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景王府外围浓重的夜色里。
体内奔腾的内力因为方才的暴走和极致的情绪波动而显得有些紊乱，经脉隐隐作痛，但他全然不顾。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找到哥哥！立刻！马上！
萧景珩！
一想到这个名字，一股混杂着滔天恨意、被欺骗的屈辱以及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如同被撕裂般的痛楚，便狠狠攫住他的心脏。他几乎可以肯定，兄长的失踪必定与萧景珩有关！是为了灭口？是为了更好地控制他？还是……与那北狄王族的隐秘息息相关？
无论哪种可能，都让他不寒而栗。
他不能依靠萧景珩，不能依靠景王府的任何力量。他现在唯一能信任的，只有自己，以及……或许还在外接应的周叔。
必须在萧景珩布下天罗地网之前，找到线索！
凭借着恢复功力后愈发敏锐的五感，沈惊澜如同鬼魅般在王府高墙外的巷道间穿梭。他避开巡逻的护卫，身形融入每一个阴影角落，脑中飞速回想着周敬可能藏身的地点。当初他让周叔离开，只约定了紧急情况下几个模糊的联络信号和大致区域。
他来到城西一处鱼龙混杂的坊市，这里遍布低矮的民居和废弃的仓库，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也是隐匿行踪的绝佳场所。他按照记忆中的一种暗号，在一处斑驳的墙角留下了几道看似随意的划痕。
然后，他隐入对面一座废弃阁楼的黑暗中，屏息凝神，如同潜伏的猎豹，焦急地等待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他紧紧盯着那面墙壁，耳朵捕捉着四周一切细微的声响，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他害怕周敬已经遭遇不测，害怕这最后的希望也化为泡影。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时，一道如同狸猫般轻捷的身影，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那面墙壁。那人警惕地环顾四周，然后迅速辨认了墙上的划痕。
是周敬！
沈惊澜心中一动，却没有立刻现身。他仔细观察着周敬周围，确认没有尾巴跟踪后，才如同一片落叶般，从阁楼飘然而下，落在了周敬身后。
周敬浑身一僵，猛地回头，手已按在了腰间的短刃上。待看清是沈惊澜时，他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但随即又被浓浓的担忧取代。
“公子！您怎么出来了？府内情况如何？大公子他……”周敬压低了声音，急急问道。
“哥哥不见了。”沈惊澜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就在今夜，无声无息，萧景珩否认是他所为。”
周敬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骤变：“怎么会？！那景王他……”
“周叔，我现在无法信任他。”沈惊澜打断他，眼神在夜色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我必须靠自己找到哥哥。你之前在监视齐王别院，除了上次，可还发现其他异常？有没有可能，人是被齐王残党转移走的？”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除了萧景珩之外的唯一可能。
齐王虽被软禁，但其党羽遍布朝野，未必没有垂死挣扎、铤而走险的可能。
周敬眉头紧锁，努力回忆着：“齐王别院自从那日后，守卫更加森严，但……属下并未发现有大公子模样的人被转移出来。不过……”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就在今日午后，属下在城东漕运码头附近，似乎看到了一个身影，极像齐王府的那个管事，鬼鬼祟祟地进了一间废弃的货栈。当时属下急着来等公子的消息，并未深究。”
漕运码头？废弃货栈？
沈惊澜眼中精光一闪。无论线索真假，这已是目前唯一的方向！
“带我去！”
---
景王府，主院书房
萧景珩负手立于窗前，望着沈惊澜消失的方向，窗外是沉沉的夜色，映照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书房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侍卫统领跪在地上，额角沁出冷汗：“属下失职！未能拦住沈公子……他功力恢复后，身法太快，对府外地形似乎也极为熟悉……”
“他去了哪个方向？”萧景珩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城……城西。”
“城西……”萧景珩低声重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冰冷的玉佩。沈惊澜去找他的旧部了。果然，在得知那所谓的“真相”后，他选择了彻底的不信任与背离。
心底那一丝莫名的烦躁再次升起，甚至比之前更加清晰。他厌恶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更厌恶……沈惊澜那双看向他时，充满了恨意与绝望的眼睛。
“殿下，是否需要加派人手，全城搜捕……”侍卫统领试探着问道。
“搜捕？”萧景珩转过身，目光冷冽如冰，“以什么名义？搜捕本王的客卿吗？”
侍卫统领噤若寒蝉。
“他既然选择出去，便让他去。”萧景珩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漠与算计，“派人跟着，不必阻拦，只需确认他的行踪，以及……他见了什么人，去了哪里。另外，重点监视齐王府残党以及……几个通往北境的关口。”
他顿了顿，补充道：“保护好沈惊寒，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也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是！”侍卫统领虽然不解为何殿下不直接解释清楚，反而任由误会加深，但他不敢多问，领命而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萧景珩走到书案前，案上摊开着一幅更加详尽的北境舆图，上面标注着一些只有他能看懂的符号与连线。沈惊寒的“失踪”，本就是他计划中的一环，是为了引出更深藏的鱼儿，也是为了……彻底斩断沈惊澜所有的退路，让他只能依靠自己。
只是，他未曾料到，沈惊澜的反应会如此激烈，那决绝的背影，竟让他心中产生了一丝……不确定。
他拿起笔，在舆图上某个靠近北狄边境的位置，轻轻画了一个圈。
“沈惊澜……但愿你的选择，不会让你自己后悔。”
---
城东，漕运码头。
夜晚的码头失去了白日的喧嚣，只剩下河水拍打岸边的哗哗声，以及零星几艘货船上悬挂的气死风灯在风中摇曳，投下昏黄而诡谲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特有的腥气与货物腐烂的霉味。
周敬带着沈惊澜，如同两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入码头区，靠近了那间位于偏僻角落的废弃货栈。货栈大门紧闭，窗户破损，里面黑漆漆的，听不到任何声响。
沈惊澜凝神感知，内力运转至双耳，捕捉着货栈内极其细微的动静——似乎有呼吸声，不止一人，而且……带着一种压抑的痛苦。
他与周敬交换了一个眼神。
周敬会意，如同壁虎般攀上货栈外侧的墙壁，从一个破窗向内窥探。片刻后，他滑落下来，脸色凝重地对沈惊澜点了点头，用手势比划了一下：里面约有五六人，守卫松散，角落里有一个人被捆绑着，看身形……很像大公子！
沈惊澜的心脏猛地一缩！难道真是齐王残党狗急跳墙，将哥哥转移到了这里？
复仇的火焰瞬间吞噬了理智！他几乎要立刻冲进去！
然而，就在他身形将动未动之际，一股强烈的危机感骤然袭来！那是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练出的直觉！
不对！
太顺利了！齐王残党若真要藏匿如此重要的人质，岂会只派这么几个松懈的守卫？这更像是一个……诱饵！
他猛地拉住就要行动的周敬，强行压下沸腾的杀意，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货栈周围黑暗的角落。
果然！在货栈对面那座堆积如山的货箱阴影里，他捕捉到了几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极其微弱的气息！那是高手！至少有三四人，正潜伏在那里，如同等待猎物踏入陷阱的毒蛇！
是萧景珩的人？还是……另一股势力？
沈惊澜后背瞬间惊出一层冷汗。好险！若非直觉预警，他此刻恐怕已经陷入重围！
他迅速对周敬打了个手势，示意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时间在僵持中缓慢流逝。货栈内依旧安静，对面的埋伏者也毫无动静。沈惊澜的内心却在经历着天人交战。哥哥可能就在里面，近在咫尺！可他不能冲动，这明显是一个圈套！
是谁设下的圈套？目的何在？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异变陡生！
“嗖！嗖！嗖！”
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毫无征兆地从货栈对面的货箱堆后射出！目标并非沈惊澜和周敬，而是直取那间废弃货栈的大门和窗户！
是弩箭！而且是军用的强弩！
“轰！”
货单单薄的大门被一支特制的爆破弩箭击中，瞬间炸裂开来！木屑纷飞中，火光一闪，显然是箭头上涂抹了易燃物！
货栈内顿时传来几声惊怒的呼喝和慌乱的脚步声！
几乎在弩箭射出的同时，那几道潜伏在货箱后的身影也如同鬼魅般扑出，动作迅捷狠辣，直冲货栈内部！他们的目标明确，就是那个被捆绑在角落里的人！
第三方势力！
沈惊澜瞳孔骤缩！这些人不是萧景珩的人，也不是齐王残党！他们是要灭口？！还是要抢人？！
不能再等了！
“救人！”沈惊澜低喝一声，身形如离弦之箭，从藏身处暴射而出，直扑货栈！周敬紧随其后！
他的速度极快，后发先至，几乎与那几名突袭者同时冲入了火光乍起的货栈内部！
货栈内一片混乱，几名看守正在手忙脚乱地扑打被引燃的杂物，见到有人冲入，仓促迎战。而那几名突袭者则目标明确，手中兵刃闪烁着寒光，直刺角落那个被捆绑的、蒙着头套的身影！
“住手！”沈惊澜目眦欲裂，体内内力轰然爆发，一掌拍向离那身影最近的一名突袭者！掌风凌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那突袭者显然没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而且功力如此之高，仓促间回身格挡。
“嘭！”
双掌交击，气劲四溢！那突袭者被震得踉跄后退，眼中闪过一抹惊骇。
另外几名突袭者见状，立刻分出一人缠住周敬，另外两人则不顾一切地继续刺向那个被捆绑的身影！
沈惊澜心急如焚，身形晃动，避开一名看守砍来的刀，指尖凝聚内力，闪电般弹出两道劲风，直取那两名突袭者的后心！
“噗嗤！”
“啊！”
一名突袭者被劲风击中，闷哼一声向前扑倒。另一人则险险避开，但动作也因此一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沈惊澜已抢至那被捆绑的身影前，一把扯掉了头套！
火光映照下，露出一张因恐惧而扭曲的、完全陌生的脸！
不是哥哥！
沈惊澜脑中“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中计了！
这根本就是一个针对他的陷阱！目的就是引他现身，甚至……借刀杀人！
而此刻，那几名突袭者见目标错误或者他们本就知晓？，毫不恋战，发出一声唿哨，身形暴退，企图借助混乱撤离！
“想走？！”沈惊澜怒火攻心，被人如此戏耍，岂能让他们轻易离开！他身形一展，便要追击！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一股强烈至极的、熟悉而又令人心悸的压迫感，毫无征兆地从货栈门外笼罩而来！
仿佛整个空间的空气都在瞬间凝固！
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暗夜的主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门口，挡住了所有的去路。他面容隐在跳跃的火光阴影之下，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万年寒潭，冰冷地扫过货栈内的一片狼藉，最终，落在了沈惊澜身上。
萧景珩！
他来了！
在他身后，是无数影影绰绰、如同融入夜色中的景王府影卫，彻底封锁了所有出口。
那几名企图撤离的突袭者，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僵在了原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萧景珩的目光掠过沈惊澜脸上那未褪去的惊怒与错愕，又看了看地上那个冒充的“沈惊寒”，最后，落在了那几名突袭者身上，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看来，本王来的，正是时候。”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令人绝望的威严。
“清理干净。”
“是！”
影卫如同鬼魅般动了起来，惨叫声、兵刃碰撞声短暂地响起，又迅速归于沉寂。那几名突袭者和货栈内原本的看守，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毫无反抗之力，顷刻间便被制服或格杀。
货栈内，只剩下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沈惊澜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他站在原地，看着一步步向他走来的萧景珩，浑身冰凉。他明白了，这一切，从头到尾，都在萧景珩的算计之中。他故意放出假消息，引自己出来，也引出了这伙不明的第三方势力，然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萧景珩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沉静地看着他：“现在，可以跟本王回去了吗？”
沈惊澜死死盯着他，眼中是翻涌的恨意、屈辱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同困兽般的绝望。他握紧了拳，体内内力奔涌，几乎要再次失控。
回去？回到那个充满谎言与算计的牢笼？
萧景珩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缓缓抬起手，指尖似乎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内力波动，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或者，你想在这里，与本王动手？”
---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