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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rectory困兽之斗

江山为奕

货栈内,火光跳跃,映照着两张同样冰冷、却又截然不同的面孔。

萧景珩负手而立,玄衣在混杂着尘埃与血腥气的空气中纹丝不动,如同深渊本身。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重压,落在沈惊澜身上。

沈惊澜则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浑身紧绷,眼中翻涌着屈辱、愤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源于绝对力量差距的惊悸。他体内的内力因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奔腾不休,冲击着刚刚愈合不久的经脉,带来阵阵隐痛,却也赋予了他最后一搏的疯狂。

“或者,你想在这里,与本王动手?”

萧景珩的话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沈惊澜的心上。在这里动手?面对深不可测的萧景珩和周围那些如同影子般的影卫,胜算几何?不,是根本没有胜算。那无异于自取灭亡。

可是,回去?回到那个精心编织的谎言囚笼,继续做他手中那把不明真相、认贼作主的刀?

巨大的痛苦和挣扎几乎要撕裂沈惊澜的灵魂。他死死咬着牙,牙龈甚至渗出血丝,腥甜味在口中蔓延。

“我哥哥……到底在哪里?”他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那是在绝望中发出的、最后的质问。

萧景珩深邃的眼底,似乎有某种极其细微的情绪波动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步向前,逼近沈惊澜。

随着他的靠近,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让沈惊澜窒息。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脚跟却死死钉在原地,强迫自己与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对视。

“你宁愿相信一个漏洞百出的圈套,相信那些藏头露尾的鼠辈,”萧景珩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沈惊澜紧绷的神经上,“也不愿相信,此刻站在你面前,能将你所有反抗轻易碾碎的人?”

他伸出手,并非攻击,而是径直探向沈惊澜紧握的拳头。

沈惊澜想要挥拳格挡,想要运转内力震开,但在萧景珩那绝对的气势笼罩下,他的动作竟慢了半拍,或者说,他的身体本能地感知到了不可抗衡的危险,产生了片刻的凝滞。

萧景珩冰凉的手指,轻而易举地撬开了他因用力而骨节发白的拳头,握住了他的手腕。那力道并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

“跟本王回去。”萧景珩看着他,语气是不容反驳的命令,“有些事情,你需要知道。而有些事情,现在知道,对你并无好处。”

他的指尖,一丝精纯而温和的内力渡入沈惊澜的腕脉,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清凉的溪流,悄然抚平他体内因愤怒和恐惧而躁动不安的气息,梳理着那些紊乱的内力。

这突如其来的、与他冰冷语气截然相反的温和举动,让沈惊澜猛地一怔。那熟悉的内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同宗的感觉,让他体内奔腾的力量奇异地缓和了下来。

这种感觉……与他解除“锁魂针”时,萧景珩引导他的内力那般相似!

一个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若萧景珩真是北狄王族后裔,他的内力属性,怎会与沈家祖传的、源自中原正统的“纯阳诀”有如此微妙的契合?甚至能如此轻易地引导和安抚他因沈家心法而产生的内力暴动?

疑窦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圈圈涟漪。

然而,兄长沈惊寒那泣血的指控言犹在耳,眼前这精心设计的圈套更是铁证如山!他不能动摇!绝不能!

沈惊澜猛地想要抽回手,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充满敌意:“放开!”

萧景珩却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些。他注视着沈惊澜眼中那变幻不定的光芒,看到了那瞬间闪过的疑虑与更深的挣扎,心中了然。鱼儿,已经触碰到了饵,只是那钩,还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由不得你选择。”萧景珩的声音带着一丝冷硬的意味,他不再给沈惊澜思考的机会,拉着他的手腕,转身便向外走去。

“周叔!”沈惊澜猛地想起还在与一名影卫缠斗的周敬。

萧景珩头也未回:“他若想活,便知道该怎么做。”

沈惊澜回头,只见周敬已被两名影卫制住,虽未受伤,却也无法动弹,正焦急地看着他。他知道,此刻任何反抗都是徒劳,只会连累周叔。

屈辱、无力、以及那丝该死的、不该存在的疑虑,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心脏。他放弃了挣扎,任由萧景珩拉着,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在无数影卫沉默的注视下,走出了这片弥漫着血腥与火焰的废弃货栈。

马车早已等候在外。萧景珩将他推入车厢,随后自己也坐了进来。空间狭小,空气中弥漫着萧景珩身上那清冷的龙涎香气,混合着沈惊澜自己带来的、码头特有的腥气与烟尘味。

马车缓缓启动,向着景王府的方向驶去。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

沈惊澜靠在车厢壁上,闭上眼,不再看萧景珩。他需要冷静,需要理清这混乱的一切。兄长的指控,货栈的圈套,萧景珩莫测的态度,以及那丝诡异的内力契合感……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团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迷雾。

萧景珩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侧脸在晃动的车灯下显得轮廓分明,深邃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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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景王府,疏影斋依旧维持着沈惊澜离开时的狼藉,破碎的窗户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夜风毫无阻碍地灌入,带来刺骨的凉意。

萧景珩挥退了所有下人,独自带着沈惊澜走了进去。

他松开一直握着沈惊澜手腕的手,走到那扇破碎的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现在,这里没有外人。”萧景珩背对着他,声音平静地传来,“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了。”

沈惊澜站在他身后,看着那道玄色的背影,心中情绪翻江倒海。他想问的太多,却不知从何问起,或者说,他害怕听到那个确定的答案。

最终,他还是问出了那个最核心、也最让他恐惧的问题:

“我哥哥沈惊寒,在哪里?他的失踪,是否与你有关?”

萧景珩缓缓转过身,目光沉静地看着他:“如果本王说,他的失踪,是为了保护他,你信吗?”

“保护?”沈惊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中充满了讽刺与不信,“将他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让他唯一的弟弟陷入疯狂和绝望,这就是你的保护?”

“有时候,看似危险的地方,恰恰是最安全的。”萧景珩的语气依旧平淡,“而看似合理的担忧,则会蒙蔽一个人的双眼,让他做出愚蠢的决定,比如……今晚的你。”

他走近一步,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沈惊澜心底:“你以为,若不是本王故意放水,你能如此轻易地离开王府?若不是本王派人暗中清理了大部分眼线,你能顺利找到周敬?那个货栈的圈套,漏洞百出,若非你被所谓的‘真相’冲昏头脑,岂会看不出来?”

一连串的反问,如同冰水浇头,让沈惊澜浑身发冷。他猛地回想起来,离开王府时似乎确实过于顺利,周敬的出现也似乎太过巧合……

“你……你一直在监视我?你利用我做饵?!”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萧景珩。

“是。”萧景珩坦然承认,没有丝毫愧疚,“若非如此,如何能引出那些藏在暗处、连皇城司都未能察觉的虫子?又如何能让你亲眼看看,你所坚信的‘真相’,是多么的脆弱不堪?”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沈惊澜,你口口声声说要复仇,要查清真相。可你连最基本的冷静和判断都失去了,轻易被他人的言语左右,莽撞行事。这样的你,凭什么复仇?凭什么……留在本王身边?”

这番话,像是一把钝刀,狠狠地割剐着沈惊澜的自尊。他脸色煞白,嘴唇颤抖,却无力反驳。萧景珩说得没错,他今晚的行为,确实愚蠢而冲动。

“至于你哥哥……”萧景珩话锋一转,“他很安全。在一个绝对无人能想到,也无人能打扰的地方静养。待他伤势稳定,能够承受更多真相的时候,你自然会见到他。”

“更多真相?”沈惊澜捕捉到这个词汇,心脏猛地一跳,“什么真相?关于……你的母妃?关于北狄?”

他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萧景珩的眸光骤然变得幽深,仿佛瞬间凝结了万载寒冰。他静静地看着沈惊澜,看了很久,久到沈惊澜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

就在沈惊澜即将放弃的时候,萧景珩开口了,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冰冷:

“本王的母妃,确实是北狄王族。但她并非自愿入宫,而是作为战败的贡品,被她的父兄,亲手献给了大雍的皇帝。”

沈惊澜瞳孔骤缩!贡品?!

“她一生郁郁寡欢,最终在北狄一次精心策划的‘意外’中香消玉殒。而那场意外,同样也是为了灭口。”萧景珩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因为她发现了北狄潜伏在宫中,甚至渗透进朝堂的细作网络,并且……试图阻止他们构陷忠良。”

构陷忠良?!

沈惊澜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一个难以置信的、颠覆性的猜想在他脑海中形成!

“你……你是说……”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得艰涩。

“没错。”萧景珩的目光如同穿透了时光,带着冰冷的恨意,“当年镇北侯府截获的那封所谓的‘通敌密信’,其源头,正是北狄细作,目的就是借大雍皇帝之手,除掉他们入侵路上最大的绊脚石——你的父亲,沈擎。而本王的母妃,正是因为试图揭露这个阴谋,才招致了杀身之祸。”

他看向沈惊澜,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晰与冰冷:“现在,你还认为,本王是你的灭门仇人之后吗?”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沈惊澜整个人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冷下去!

真相……竟然是这样?!

不是萧景珩的母妃勾结北狄构陷沈家,恰恰相反,她是试图拯救沈家而被北狄灭口?!而萧景珩……他与自己一样,都是北狄阴谋下的受害者?!甚至他的母妃,是因为沈家之事而罹难?!

那哥哥所说的密信印记……是北狄细作故意留下的,用以混淆视听、嫁祸端懿皇贵妃的手段?!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沈惊澜的认知。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桌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他脸色惨白,眼神涣散,大脑一片混乱。

如果……如果萧景珩说的是真的……

那他这些时日的恨意、那屈辱的臣服、那几乎将他逼疯的挣扎……又算什么?!

一场荒谬绝伦的误会?!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拒绝相信这个过于颠覆的真相,“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

“本王有必要骗你吗?”萧景珩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的冷意,“若本王真要灭口,你和你哥哥,早已死了无数次。若本王真是北狄一边,又何必费力扳倒齐王,重查沈家旧案?将水搅浑,让你们沈家永远背负污名,不是更符合北狄的利益?”

逻辑清晰,无懈可击。

沈惊澜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萧景珩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敲碎了他赖以支撑的仇恨基石。

他看着萧景珩,那个他恨了许久、也畏惧了许久的人,此刻在他眼中,竟然变得无比陌生,又无比的……复杂。

他想起萧景珩偶尔流露出的、与冰冷外表不符的细微举动,想起他为自己解除“锁魂针”时的耗费心力,想起他此刻眼中那并非作伪的、深沉的恨意那恨意,并非针对他,而是针对北狄,针对那造成他母妃悲剧的势力……

信任的堤坝,在事实的洪流冲击下,开始出现裂痕。

“为什么……”他声音沙哑地问,“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告诉你?”萧景珩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冷漠,“告诉你,然后看着你被仇恨冲昏头脑,像今晚一样去打草惊蛇?沈惊澜,复仇不是凭一腔热血就能完成的。它需要谋略,需要忍耐,需要……绝对的力量和时机。”

他走到沈惊澜面前,距离极近,目光如炬地盯着他失魂落魄的眼睛:

“现在,你知道了部分真相。那么告诉本王,你是选择继续被情绪左右,做一个莽撞的、随时可能坏事的复仇者?还是选择收起你那无用的怀疑和骄傲,真正学会如何运用你的力量,如何……与本王合作,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虫子,连根拔起?”

合作……而非臣服?

沈惊澜怔怔地看着他。这个词,与萧景珩一直以来强调的“臣服”截然不同。

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户,洒在两人身上,一半明亮,一半阴影。

沈惊澜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内心经历着前所未有的震荡与重塑。旧的仇恨目标轰然倒塌,新的、更庞大更隐秘的敌人浮出水面。而眼前这个他曾视为仇敌的男人,却可能成为他复仇路上……唯一的盟友。

他该信吗?

他能信吗?

漫长的沉默,在狼藉的疏影斋内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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