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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rectory昭阳之誓

江山为奕

沈惊澜是在一阵浓郁苦涩的药香中恢复意识的。

首先感知到的是无处不在的酸痛与空虚,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后又干涸的土地,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隐痛。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玄色帐顶,以及空气中萦绕不散的、属于萧景珩身上那清冽的龙涎香气,只是此刻,这香气中混杂了更浓重的血腥与药味。

他动了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宽大舒适的床榻上,身上盖着柔软的锦被,手臂上的伤口已被重新细致地包扎过。而床边……

萧景珩就坐在一张紫檀木圈椅里,身上只随意披了件墨色外袍,领口微敞,露出里面包裹着厚厚纱布的肩胛。他脸色依旧苍白,唇上没什么血色,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亮得惊人,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仿佛已经这样看了许久。

见他醒来,萧景珩眸中似乎有什么情绪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又恢复了平日那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醒了?”他的声音比往常更低沉沙哑几分,带着伤后的虚弱,却并无暖意。

沈惊澜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一阵眩晕攫住,闷哼一声又跌了回去。

一只手及时伸过来,扶住了他的肩膀。那手依旧微凉,力道却稳。

“内力耗尽,经脉受损,乱动什么。”萧景珩的语气带着惯常的命令口吻,但扶着他的手却没有立刻收回。

沈惊澜靠在他的手臂上,缓过那阵眩晕,这才抬眼仔细看他。距离如此之近,他能清晰地看到萧景珩眼底不易察觉的青黑,以及他眉宇间强忍痛楚的细微痕迹。他伤得那么重,竟一直守在这里?

“殿下……你的伤……”沈惊澜的声音干涩沙哑。

“死不了。”萧景珩淡淡道,收回手,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扶持只是错觉。他端过旁边小几上一直温着的药碗,递到沈惊澜面前,“喝了。”

命令式的语气,不容拒绝。

沈惊澜看着那碗浓黑如墨、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汤药,没有立刻去接。他抬眼,目光直直地看向萧景珩:“昨夜之事……”

他想问昨夜他内力耗尽后发生了什么,想问萧景珩的毒是否真的控制住了,更想问……那个拥抱,那句“傻瓜”,是否真实存在过,还是他濒临昏迷时的幻觉。

“昨夜你擅作主张,险些将自己也搭进去。”萧景珩打断他的话,目光锐利如刀,带着审视,“沈惊澜,本王不需要你用自己的命来换。”

他的话冰冷而直接,像是在刻意划清界限,将昨夜那片刻的失控与脆弱重新掩埋。

沈惊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涩意。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情绪,伸手接过了药碗。指尖不可避免地与萧景珩微凉的指尖相触,两人皆是一顿。

药汁极苦,沈惊澜却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仿佛感觉不到那灼喉的滋味。

看着他喉结滚动,将最后一口药汁咽下,萧景珩才几不可察地移开目光,状似随意地问道:“你沈家的‘纯阳诀’,修炼到第几重了?”

沈惊澜放下药碗,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第七重。”这已是沈家子弟中极高的境界,若非如此,昨夜也无法暂时压制那霸道的“烬灰”之毒。

萧景珩沉默片刻,道:“‘烬灰’的阴寒之气并未完全驱除,只是被你的纯阳内力暂时封住。若要根除,仍需‘赤阳草’。”

又是赤阳草。沈惊澜的心沉了下去。

“赤阳草生长于北狄圣山,由北狄王庭重兵把守,更有凶兽毒瘴环绕,常人根本无法接近。”萧景珩继续道,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获取此物,难如登天。”

沈惊澜猛地抬头,看向他:“再难,也要去!”

他的眼神坚定,没有丝毫犹豫。不仅仅是为了解萧景珩身上的毒,更是为了……他不能让他死。这个念头,比复仇本身,此刻更为清晰地烙印在他心中。

萧景珩与他对视,深邃的眸中映着沈惊澜执拗的身影。他没有说“不值得”,也没有斥责他冲动。昨夜沈惊澜以行动给出的答案,已然堵住了他所有理性的、试图将人推开的言辞。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好。”

只有一个字,却重若千斤。这意味着,他默许了沈惊澜的决定,甚至……将与他共同面对这条几乎必死的险路。

“但在那之前,”萧景珩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有些账,该清算了。”

他指的是昨夜的行刺,以及背后牵扯出的“幽狱”和宫内的阴影。

“‘幽狱’死士身上皆有彼岸花印记,能调动他们,并在宫内布局行刺,此人身份绝不简单。”沈惊澜压下心中因那个“好”字而泛起的波澜,冷静分析,“那枚赤火漆印,是关键。”

“漆印的图案,与‘幽狱’印记同源。”萧景珩从怀中取出那枚冰冷的漆印,“它不仅是信物,更可能……是开启某处隐秘之地的钥匙。而这个地方,很可能就在浣衣局。”

线索再次指向那个充斥着卑微与绝望的角落。

“福海……”沈惊澜沉吟道,“那个老太监,他一定知道什么。甚至可能……那钥匙要开启的,就是他留下的东西。”

“本王已加派人手,暗中排查浣衣局所有可能与福海相关的人与物。”萧景珩道,“但对方经此一役,必然更加警惕。我们需另辟蹊径。”

他看向沈惊澜,目光中带着一种沈惊澜已然熟悉的、属于布局者的算计光芒:“三日后,北狄使团离京。按照惯例,宫中会设宴饯行。这是个机会。”

“殿下的意思是……”沈惊澜心领神会。使团离京,宫内防卫重心转移,正是暗中行动的好时机。而饯行宴,人员繁杂,亦是观察各方动向、甚至……引蛇出洞的绝佳舞台。

“你伤势未愈,内力未复,此次不必参与行动。”萧景珩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留在府中,静观其变。”

这一次,沈惊澜没有反驳。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确实是累赘。他点了点头:“惊澜明白。”

萧景珩看着他难得的顺从,眸色微深,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起身:“你好生休息。”

他转身欲走,玄色衣摆拂过地面,带着一丝决绝。

“殿下。”沈惊澜忽然开口叫住他。

萧景珩脚步一顿,并未回头。

沈惊澜看着他那挺拔却难掩伤后虚弱的背影,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的命,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在拿到赤阳草之前……请务必珍重。”

萧景珩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瞬。

殿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许久,萧景珩才极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他不再停留,大步离开了寝殿。

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

沈惊澜独自躺在榻上,感受着体内空荡荡的经脉和依旧隐隐作痛的伤口,脑海中却反复回响着萧景珩离去时的那一声几不可闻的回应。

他闭上眼,开始尝试按照“纯阳诀”的心法,极其缓慢地凝聚体内残存的内息。过程无比艰难,每一次引导那微弱的气流,都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汗水再次浸湿了他的额发,但他紧咬着牙关,没有丝毫放弃的念头。

他必须尽快恢复。

不仅仅是为了复仇,为了寻找兄长。

更是为了……有能力与他并肩,去闯那北狄圣山的龙潭虎穴,去面对前路所有的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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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北狄使团离京。

正如萧景珩所料,宫中设宴饯行,笙歌曼舞,觥筹交错,一派虚伪的和平景象。兀术带着使团成员,面色阴沉地出席了宴会,哲布的死如同一根刺,卡在北狄与大雍之间,也让这场宴会充满了无形的硝烟。

萧景珩作为主办官员之一,自然在场。他换上了正式的亲王蟒袍,气度雍容,举止得体,除了脸色比平日更苍白几分,几乎看不出重伤初愈的痕迹。他与兀术周旋,与朝臣应酬,谈笑风生间,滴水不漏。

然而,他藏在袖中的手,却始终微微攥着,感受着肩胛处伤口传来的、被药物强行压制下去的阵阵抽痛。他的目光,偶尔会状似无意地扫过席间某些特定的面孔,尤其是几个与宫内事务关联颇深的老宗亲和老臣。

他在观察,在等待。

与此同时,景王府的影卫,以及沈惊澜暗中联系的那名沈家旧部,如同夜幕下的幽灵,按照既定计划,悄然潜入了沉寂下来的浣衣局。

夜色渐深,宫宴接近尾声。

萧景珩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告退。当他乘坐的马车驶离宫门,消失在长街尽头时,一场无声的较量,在皇宫最阴暗的角落,正式拉开了序幕。

听风阁内,沈惊澜站在窗前,望着皇宫的方向。他体内的内力恢复了一丝,虽远不及全盛时期,但至少不再那般虚弱无力。

他手中摩挲着那枚冰冷的、完整的虎符。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知道,无论今夜浣衣局的结果如何,他与萧景珩所走的这条路,都再也无法回头。

而他们之间,那以生死为代价重新铸就的关系,也将在接下来的血雨腥风中,迎来真正的考验。

昭阳未升,长夜漫漫。

但信念的火焰,已在烬余中,悄然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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