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罗茜的行动最快，她敏捷地穿过断壁残垣，朝着废墟更深处，被称为“厨房”的区域跑去。那里与其说是厨房，不如说是一个相对完整、有半截屋顶遮蔽的石窟，卢西安平时在那里鼓捣他那些危险的“土制烟花”和修理武器，欧若拉也喜欢待在那儿，用她的话说，“离爆炸物近点，心里踏实”。

还没靠近，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少女清亮又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所以说，这根线要缠紧，对，就这样！卢西安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小心了，要我说，下次多放点那个…那个亮晶晶的粉末，炸起来才好看！”

“欧若拉，你哥哥要是听到你这么评价【艺术品】，大概会当场写一篇五千字的哲学论文来论证谨慎的必要性。”另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响起。

“得了吧艾文，我哥他那套【存在的脆弱性与行动的必然性】我都能背下来了！”女声，欧若拉·比安齐，满不在乎地反驳。

罗茜掀开充当门帘的破旧毯子，走了进去。石窟里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火药、金属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油墨味。欧若拉正蹲在地上，手里摆弄着几个用铁皮和电线粗糙组装的装置，脸上沾着点机油，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她身边站着艾文·罗尔，那个美国青年，他手里拿着一把小锉刀，正帮忙打磨一个零件。

“计划有变，”罗茜言简意赅，用意大利语说，“艾斯特伦的【阴间计划】启动，目标山谷东南方向的德军油料车队。欧若拉，你带两个人，带上卢西安的【烟花】，绕前制造混乱，点燃最后一辆车。动作要快，一小时内我们必须撤离这里。”

欧若拉眼睛瞬间更亮了：“终于有活干了！”她利落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交给我！保证让那些德国佬的晚餐加道【烤猪蹄】！”她动作麻利地开始挑选和打包那些爆炸装置，嘴里还哼起了不成调的意大利民谣。

艾文收起锉刀：“看来我的地理知识派上用场了？前面那个弯道确实是个打伏击的好地方，路面情况糟糕透了。”他看向罗茜，眼神里是可靠的沉稳，“需要我一起去吗？多个人多份力。”

罗茜摇头：“艾斯特伦没说。你和艾米负责伤员转移。”她顿了顿，补充道，“小心点。”

艾文咧嘴一笑：“放心，罗茜小姐。”

另一边，瓦伦缇诺在档案室，正手忙脚乱地整理着散落的纸张。文件不多，但都很重要：手绘的地图，零碎的情报，人员名单，还有他自己写的一些充满悲观预见的行动预案草稿。他的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纸张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冷静点，瓦伦缇诺。”艾米的声音传来，她正将一个伤势较轻的伤员扶起来，准备转移，“按照销毁清单顺序来，重要的先处理，次要的打包。深呼吸，你能搞定。”

“我…我知道…”瓦伦缇诺深吸一口气，努力集中精神，将几份最关键的地图和密码本挑出来，贴身放好，然后将其他文件塞进一个帆布包。他忍不住抬头看向艾米：“艾米，刚才那个枪声…迪斯蒂她真的没问题吗？我总觉得…”

“她看起来没问题。”艾米打断他，语气肯定，“相信她。现在，专注于你手头的工作。”她拍了拍瓦伦缇诺的肩膀，然后继续去照顾其他伤员。

而在废墟入口附近，迪米特里已经快速组装好了几个他口中的“会跳舞的意大利面”——那是一些利用弹簧、齿轮和少量炸药制成的简易跳雷和诡雷，结构精巧。卢西安在一旁冷眼旁观，偶尔出声纠正一两个他认为是“不必要的花哨”的设计。

“这里，摩擦力太大，会影响触发时机。”

“嗯…有道理，编辑先生果然严谨！”迪米特里从善如流，立刻调整，嘴里还哼着轻快的《喀秋莎》变奏曲。

迪斯蒂则安静地坐在一个倒扣的木箱上，远离人群中心。她依旧在慢条斯理地吃着糖，眼睛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艾斯特伦站在废墟的制高点，透过石缝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同时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内部。她看到欧若拉和罗茜带着装备迅速消失在雨幕中，看到艾文和艾米有条不紊地组织伤员，看到瓦伦缇诺终于整理好了文件，看到迪米特里和卢西安布置好了陷阱，看到迪斯蒂安静得像一尊苍白的雕像。

她的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群人，来自不同的国家，有着迥异的性格和过去，因为战争这个巨大的熔炉被强行糅合在一起。他们是歌剧演员，作家，编辑，记者，学生…现在，他们是战士，是挣扎求生的游击队成员。

“参谋长，”卢西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他手里拿着一个刚刚组装好的，看起来像是信号枪的东西，但口径更小，结构更复杂，“撤退路线的最后一道保险准备好了。如果情况不对，它能制造足够我们脱离的烟雾和噪音。”

艾斯特伦接过那支“信号枪”，掂量了一下，嘴角勾起：“干得漂亮，克莱蒙先生。希望我们不会用到它。”

雨似乎小了一些，但天色更加阴沉。山谷那边，隐约传来卡车引擎的轰鸣声，正在逐渐靠近。欧若拉和罗茜应该已经就位。

艾斯特伦深吸了一口潮湿冰冷的空气，将卢西安制造的“保险”插在腰后，转身面向废墟内所有准备就绪的人。

“好了，女士们，先生们，”她拍了拍手，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演员已就位，舞台已搭好。让我们给即将到来的【客人们】，上演一出精彩的…欢送仪式。”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窗外灰暗的天空。

“Vola，”她低声重复着，像是在念诵一个咒语，“ non importa quanto forte sia la piogg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