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停摆的古董钟
林砚第一次踏进“时计坊”时,雨丝正斜斜地打在雕花木门上,溅起细碎的水花。这家藏在老巷深处的钟表店,是父亲临终前反复提及的地方——“去找沈老,他会给你一样东西”。可当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门,看到的却不是父亲口中的钟表匠,而是一具倒在柜台后的尸体。
尸体穿着深蓝色的对襟褂子,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右手还攥着一把黄铜螺丝刀。最诡异的是,死者手腕上戴着一块老式怀表,表盖敞开着,指针赫然停在下午三点十分。而柜台上方悬挂的七座古董挂钟,此刻竟也全部停摆,时针与分针如约定好般,齐齐指向三点十分。
“小姐,您是?”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林砚浑身一僵,她猛地回头,看见一个穿浅灰色风衣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举着一把还在滴水的黑伞。男人约莫三十岁,眉眼锐利,左眼角下有一颗细小的痣,腰间别着的警察证露出一角——是刑警。
“我叫林砚,来找沈敬之先生。”林砚的声音有些发颤,目光仍停留在尸体上,“他……是沈老吗?”
男人点头,掏出笔记本快速记录:“我是市刑侦队的陆川。死者沈敬之,68岁,这家钟表店的店主。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两小时前,死因是钝器击打头部。”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停摆的钟表,“有意思的是,所有钟都停在了同一时间,现场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像是熟人作案。”
林砚的心跳骤然加快。父亲临终前的话再次浮现,她蹲下身,仔细打量柜台后的尸体。沈敬之的手指修长,指缝里还沾着些许银色的金属碎屑,而他掌心紧攥的螺丝刀上,除了他的指纹,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淡蓝色的纤维。
就在这时,柜台抽屉里传来一阵微弱的“滴答”声。林砚顺着声音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个巴掌大的檀木盒子,声音正是从盒子里传出来的。她刚想打开盒子,陆川却按住了她的手:“现场物品需封存检查,我来。”
檀木盒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樟木香气扑面而来。里面躺着一块银质怀表,表壳上刻着复杂的齿轮纹路,表盖内侧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用钢笔写的字迹:“子时三刻,钟楼见。若钟鸣三声,莫回头。”
陆川皱眉,将怀表装进证物袋:“钟楼?老城区那座废弃的钟鼓楼?”他看向林砚,“你父亲和沈敬之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让你来找沈老?”
林砚摇头,指尖冰凉:“我不知道。父亲只说沈老手里有一样对我很重要的东西,还让我带一句话——‘齿轮转三圈,真相在表盘’。”
陆川的眼神沉了沉,他抬头看向那些停摆的挂钟,突然发现其中一座铜制座钟的底座上,刻着一个与怀表表壳上相同的齿轮纹路。而座钟的玻璃罩内侧,似乎贴着一张极小的纸片。
警方封锁现场后,陆川带着林砚回到了刑侦队。技术科很快传来消息:沈敬之手中的螺丝刀上,除了他的指纹,还检测出另一个人的指纹,但数据库中没有匹配信息;而那丝淡蓝色纤维,来自一种罕见的进口羊毛布料,多用于高端定制西装。
“那座刻有齿轮纹路的座钟,底座里藏了东西。”陆川将一张照片推到林砚面前,照片上是座钟底座被拆开后的景象——里面有一个小小的金属盒,盒内装着一卷微缩胶片,“技术科正在破译胶片内容,初步看像是某种账本。”
林砚盯着照片上的齿轮纹路,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里的一个旧木箱。父亲生前是个古董收藏家,尤其痴迷钟表,木箱里装着他收集的各式钟表零件,其中一个黄铜齿轮上,似乎也有一模一样的纹路。
“我想回一趟家,或许能找到线索。”林砚说。
半小时后,两人来到林砚父亲的老宅。书房里积了一层薄灰,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古董钟表,最底层的旧木箱上着锁。林砚找到钥匙打开木箱,里面果然有一个黄铜齿轮,齿轮边缘的纹路与座钟底座、怀表表壳上的纹路完全吻合。
“这个齿轮的尺寸,似乎能和沈老店里的座钟匹配。”陆川拿起齿轮比对,突然发现齿轮内侧刻着一串数字——“0310”,“三点十分,和所有停摆的钟一样。”
就在这时,林砚的手机响了,是技术科打来的。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陆队,胶片破译出来了!是沈敬之近十年的秘密账本,上面记录了多笔大额资金往来,收款方标注的都是‘钟楼项目’,最后一笔转账日期是昨天,金额五十万,付款人是……林振海!”
林振海,正是林砚的父亲。
林砚的大脑一片空白,父亲明明在三个月前因心脏病去世,怎么会在昨天给沈敬之转账?她猛地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反常——那天他突然把自己叫到病床前,反复叮嘱要找沈敬之,眼神里满是焦虑,还说“别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钟楼项目是什么?”林砚抓住陆川的手臂,声音发颤,“我父亲从来没提过这个项目。”
陆川脸色凝重:“老城区的钟鼓楼五年前就废弃了,去年有开发商提出重建计划,但因为资金问题搁置了。沈敬之的账本里提到的‘钟楼项目’,说不定和重建有关,而你父亲,很可能是投资人之一。”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沈敬之死在三点十分,所有钟停在三点十分,齿轮上刻着0310,这绝对不是巧合。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去钟鼓楼看看,子时三刻,也就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或许会有答案。”
夜幕降临,老城区的钟鼓楼笼罩在一片黑暗中。这座建于清末的建筑,如今只剩下残破的墙体和锈迹斑斑的钟架,晚风穿过空洞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林砚和陆川躲在不远处的树后,看着手表上的时间一分一秒接近子时三刻。十一点四十分时,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钟鼓楼门口,那人穿着黑色风衣,戴着鸭舌帽,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皮包,警惕地环顾四周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跟上。”陆川压低声音,拉着林砚悄悄靠近。
钟鼓楼内部弥漫着灰尘和霉味,一楼的地面上散落着砖石,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早已腐朽,每走一步都发出危险的吱呀声。两人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小心翼翼地往上走,刚到二楼转角,就听见上面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
二楼的钟架下,黑影正蹲在地上摆弄着什么。林砚眯起眼睛,突然认出那人身上的风衣——淡蓝色的羊毛布料,和沈敬之螺丝刀上的纤维完全吻合!
“不许动!”陆川猛地掏出枪,大喝一声。
黑影受惊回头,鸭舌帽掉落,露出一张林砚熟悉的脸——是父亲的老友,也是父亲公司的副总,张启明。
“林砚?陆警官?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张启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下意识地将手里的东西藏到身后。
陆川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盯着他:“张总,沈敬之是你杀的吧?你身上的羊毛风衣,和现场遗留的纤维完全匹配。还有沈老账本里的‘钟楼项目’,你肯定知道内情。”
张启明的身体晃了晃,最终颓然地坐在地上,从身后拿出一个金属齿轮——和林砚父亲木箱里的那个一模一样。“我没杀沈敬之,但我确实和他有交易。”他叹了口气,声音沙哑,“‘钟楼项目’根本不是重建钟楼,而是沈敬之牵头的走私生意,他利用钟表零件走私文物,那些账本记录的是走私款。”
林砚浑身一震:“我父亲也参与了?”
“你父亲是被沈敬之胁迫的。”张启明抬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林砚,“三年前,你父亲收藏的一批唐代文物被盗,后来发现是沈敬之干的。沈敬之以此要挟,让你父亲出资参与走私,还让他帮忙联系买家。你父亲一直想摆脱他,三个月前他心脏病发,其实是因为得知沈敬之要把所有责任推到他身上,急火攻心导致的。”
陆川皱眉:“那昨天的五十万转账是怎么回事?还有沈敬之为什么会死于非命?”
“那五十万是我转的。”张启明苦笑,“你父亲去世前,给我留了一封信,说如果沈敬之找我要钱,就先给他,稳住他,还说沈敬之手里有一份‘黑名单’,上面记着所有参与走私的人,包括他自己。他让我想办法拿到黑名单,交给警方,弥补过错。”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昨天给沈敬之转了钱,约好今天子时三刻在钟鼓楼拿黑名单。可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发现沈敬之已经死了,他手里攥着这个齿轮,旁边还有一张纸条,写着‘下一个是你’。”
林砚和陆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如果张启明没说谎,那杀死沈敬之的另有其人,而那个人很可能就在黑名单上,想要杀人灭口。
就在这时,钟鼓楼的大钟突然发出“当”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建筑都在颤抖。林砚猛地抬头,看见钟架上的大钟不知何时被人拨动,指针正缓缓指向三点十分——和沈敬之死亡时所有钟表停摆的时间一样!
“不好!”陆川突然反应过来,拉着林砚和张启明往楼下跑,“有人动了钟的机关,这里要塌了!”
三人刚跑出钟鼓楼,身后就传来轰然巨响,部分墙体坍塌下来,扬起漫天灰尘。林砚回头望去,只见烟尘中,一道黑影正站在不远处,手里举着一块怀表,表盖敞开着,指针停在三点十分。
钟鼓楼坍塌后,警方对现场进行了全面搜查,在废墟中找到了沈敬之的尸体——原来张启明看到的“尸体”,只是沈敬之提前布置的假人,真正的沈敬之,其实一直躲在钟鼓楼的暗格里,直到被坍塌的石块砸中,才暴露了尸体。
而在沈敬之的口袋里,警方找到了那份“黑名单”,上面除了沈敬之、林砚父亲和张启明的名字,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市文物局局长,赵山河。
“赵山河?”陆川看着名单,眼神凝重,“难怪沈敬之的走私生意能做这么久,原来是有文物局局长撑腰。看来杀死沈敬之的,就是赵山河,他怕沈敬之把他供出来,所以先下手为强。”
林砚却摇了摇头,她拿出父亲留下的黄铜齿轮,和从沈敬之口袋里找到的另一个齿轮比对,发现两个齿轮的内侧都刻着数字,组合起来是“03101998”。“1998年3月10日,是什么日子?”
陆川立刻让技术科查询,很快得到回复:“1998年3月10日,老城区发生过一起文物盗窃案,失窃的是一批从唐代古墓中出土的金器,至今未追回。当时负责此案的,正是刚入职的赵山河。”
真相似乎越来越清晰:1998年的文物盗窃案,其实是赵山河监守自盗,他将金器藏了起来,后来被沈敬之发现,两人达成合作,利用钟表店和“钟楼项目”走私文物。林砚的父亲因为收藏了被盗文物的仿制品,被沈敬之抓住把柄,被迫参与走私。
三个月前,林砚父亲得知赵山河要除掉所有知情人,急火攻心引发心脏病。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留下线索,让林砚去找沈敬之,希望能拿到黑名单,揭露真相。而沈敬之也意识到自己处境危险,便布置了假死现场,想引出赵山河,却没想到赵山河早已布下陷阱,利用钟鼓楼的机关制造坍塌,想将所有人灭口。
“现在只要找到赵山河,就能真相大白。”陆川刚说完,手机就响了,是同事打来的,“陆队,赵山河不见了!他家里没人,办公室也空了,只留下一块停摆的怀表,指针停在三点十分。”
林砚突然想起沈敬之留下的纸条:“子时三刻,钟楼见。若钟鸣三声,莫回头。”刚才钟鼓楼的大钟只响了一声,如果响三声,会发生什么?她猛地看向手表,此刻正是凌晨一点,距离子时三刻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
“我知道他在哪里!”林砚突然起身,“我父亲的老宅里,有一座和钟鼓楼大钟一模一样的微型钟,父亲说过,那是按钟鼓楼的钟一比十做的,里面有同样的机关。赵山河肯定去那里了!”
两人立刻驱车赶往老宅。刚推开书房的门,就听见一阵“滴答”声——那座微型钟正挂在书架上,指针缓缓移动,即将指向三点十分。而赵山河正站在钟前,手里拿着一把锤子,似乎想毁掉微型钟。
“赵局长,束手就擒吧。”陆川掏出枪,对准赵山河。
赵山河回头,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你们以为找到黑名单就赢了?1998年的金器,我藏在了钟鼓楼的地基下,只要我毁掉这个微型钟,钟鼓楼的地基就会塌陷,所有证据都会被埋在地下!”
他说着,举起锤子就要砸向微型钟。林砚眼疾手快,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错了!我父亲早就发现了你的阴谋,他在微型钟里装了反机关,你要是砸了它,只会触发报警装置,让警方找到金器的位置!”
赵山河愣住了,就在这一瞬间,陆川冲上前,将他按倒在地。微型钟的指针终于走到三点十分,钟鸣三声,清脆的钟声回荡在书房里。紧接着,书房的墙壁突然缓缓移动,露出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份文件——是林砚父亲写下的证词,详细记录了赵山河和沈敬之的走私罪行,还有金器的具体埋藏位置。
“原来父亲早就准备好了一切。”林砚看着那份证词,眼眶湿润。父亲临终前的“别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其实是怕她被赵山河的伪装欺骗,而那些散落的线索,都是父亲为她铺好的路。
一周后,赵山河被正式逮捕,警方根据林砚父亲留下的线索,在钟鼓楼的地基下找到了1998年失窃的金器。张启明因主动配合调查,且有自首情节,被从轻处理。而沈敬之的尸体,被安葬在他妻子的墓旁——据张启明说,沈敬之的妻子在1998年因意外去世,他后来走上走私之路,也是为了给妻子报仇,却没想到最终沦为赵山河的帮凶。
林砚站在“时计坊”的门口,看着工人正在修缮店铺。陆川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个盒子:“这是沈敬之店里的那座铜制座钟,技术科已经修好了,现在它能正常走时了。”
林砚打开盒子,座钟的指针正缓缓转动,发出清脆的“滴答”声。她想起父亲留下的那句话——“齿轮转三圈,真相在表盘”,原来父亲早就知道,真相就藏在那些转动的齿轮和不停走动的时间里,只要不放弃寻找,终会水落石出。
“陆警官,谢谢你。”林砚抬头,看向陆川,“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永远都找不到父亲留下的真相。”
陆川笑了笑,左眼角下的痣显得格外温和:“这是我的职责。对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想把‘时计坊’重新开起来。”林砚看着店铺的招牌,眼神坚定,“父亲和沈老都对钟表有着特殊的感情,我想替他们守住这家店,也守住那些关于时间和真相的故事。”
夕阳透过云层,洒在“时计坊”的招牌上,金色的光芒照亮了门上的雕花。座钟的指针继续转动,像是在诉说着过去的秘密,也像是在迎接新的开始。林砚知道,父亲的遗产,从来都不是那些古董钟表,而是面对真相的勇气,和守护正义的决心。而那些转动的齿轮,会带着这份遗产,一直走下去,永不停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