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厌离躬身的姿势维持了片刻，才缓缓直起身来。她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攥了攥，眼神却越发坚定，一字一句认真地道：“可是，纵然我从未参加过围猎，有一点却是清楚的——古往今来的历代围猎，从未听过有哪一条规矩，是不允许一个人、或是一个家族猎得太多猎物的。”
这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在了在场众人的头上。那些方才还挂着得意笑容的修士，嘴角的弧度骤然凝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尴尬得手足无措。
江厌离的目光缓缓扫过人群，最后落在金子勋身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所以，金公子方才说阿羡和阿婷‘不守规矩’，敢问，他们不守的，究竟是哪一条规矩？”
“哈哈哈哈！”魏无羡再也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又解气，“师姐说得好！金子勋，你倒是说说，哪条规矩写了‘猎物不能多猎’？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啊！”
魏婷婷也跟着笑了，眼底满是骄傲——她家师姐，果然是最厉害的！平日里温柔内敛，可真要护着人时，比谁都勇敢。
金子勋的脸青得像块调色盘，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不敢反驳，一来是从没见过江厌离这般强硬地站出来说话，摸不准她的脾气，更清楚金夫人和云梦江氏众人都把江厌离放在心尖上，他不敢随意冲撞；二来是他心里明镜似的——真要追究起来，压根就没有“不能多猎猎物”的规矩，他方才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就在这时，人群里有人按捺不住了——姚宗主总是第一个跳出来煽风点火的。他挤到前面，对着江厌离拱了拱手，语气带着几分“长辈式”的说教：“江姑娘，你这话就不对了。有些规矩虽然没写在纸上，但‘潜规则’大家心里都清楚，也都一直遵守着。总不能因为有本事，就把好处都占了吧？”
“就是！”立刻有人附和，语气里满是怨气，“百凤山里总共才多少猎物？五百只有没有？可参加围猎的修士有多少？五千都不止！本来就够抢破头了，他们倒好用‘旁门左道’占走三成，还都是最容易猎取的鬼类，让我们这些人怎么办？喝西北风吗？”
魏无羡嗤笑一声，正要开口反驳，手腕却被江厌离轻轻按住。她转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阿羡，你别说了，我来跟他们说。”
魏无羡一怔，见师姐眼神坚定，便乖乖闭了嘴，只是攥着拳头的手依旧没松。魏婷婷站在一旁，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些人自己没本事猎不到猎物，倒把错怪在了别人头上，真是又可笑又可悲。
又有一名修士忍不住抱怨：“是啊！要不是他们把鬼类猎物都占了，我也不至于到现在还空着手！这围猎还有什么意思！”
江厌离耐心地等他说完，才轻声开口，语气依旧温柔，却字字戳中要害：“可是，别人猎不到猎物，并不是阿羡和阿婷的错啊。”
那名修士瞬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江厌离又接着道：“围猎本就是关乎实力的较量，不是吗？就算鬼类猎物没了，猎场里不还有妖类、怪类吗？就算阿羡他们不猎走那三成鬼类，甚至不参加这场围猎，该猎不到猎物的人，还是猎不到啊。”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些非议魏婷婷的人身上，语气带着几分认真的辩解：“阿婷和阿羡所用的法子，或许和旁人不一样，但那也是他们日复一日修炼出来的本事。总不能因为旁人无缘那三成猎物，就随意给他们扣上‘邪魔歪道’的帽子吧？”
这番话条理清晰，句句在理，那些方才跟着金子勋起哄的修士，脸色一个个变得和金子勋一样难看。他们想反驳，却碍于江厌离的身份——她是云梦江氏的大小姐，又是金夫人属意的“金家儿媳”，没人敢直接斥驳她，只能憋红了脸，哑口无言。
江厌离的腰杆挺得更直了些，声音也微微提高了几分，扬声道：“况且，围猎归围猎，为何要牵扯到‘家教’？又为何要说出‘家仆之子’这样的话？阿婷和阿羡是我云梦江氏的子弟，与我、与阿澄一同长大，情逾手足，早已是一家人。对他们脱口而出这般侮辱人的字眼，恕我不能接受。”
她的目光再次锁定金子勋，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只剩下坚定的要求：“因此，还希望金子勋公子，能向我云梦江氏的魏无羡、魏婷婷，道歉！”
这话一出，全场瞬间安静下来。若是换了旁人说这话，金子勋早就一掌拍过去了，可对着江厌离，他却只能僵在原地，脸色乌青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紧咬着牙，闭口不语。
江厌离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直直地望着他，眼神清澈却带着不容退让的坚持，绝不转移视线。
金夫人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阿离，你这么认真做什么？都是小孩子间的口角，小事一桩，可别气坏了身子。”
“夫人，这不是小事。”江厌离轻声却坚定地说道，“阿羡是我弟弟，阿婷是我妹妹，旁人辱他们，就等同于辱我，于我而言，从来都不是小事。”
话音刚落，三道身影快步走上前来——是江枫眠、虞夫人和江澄。
江枫眠走到江厌离身边，对着众人拱了拱手，语气平静却带着世家宗主的威严：“我云梦江氏的魏无羡和魏婷婷，从来就不是什么‘家仆之子’。他们是我江枫眠的弟子，是阿离、阿澄的手足。将来阿澄继承宗主之位，他们便是我云梦江氏的副宗主，是阿澄最得力的左右手！”
虞夫人也上前一步，紫衣猎猎，语气带着十足的强势：“我们云梦江氏内部的事，如何处置，轮不到外人置喙。至于那些看不起魏无羡、魏婷婷的人，先问问我手中的这把剑，同不同意！”
江澄站在魏无羡兄妹身边，握紧了腰间的紫电，声音冷冽：“我们‘云梦三杰’，自小一同长大，同富贵、共患难。今日谁敢辱他们，先看我手中的紫电，答不答应！”
云梦江氏的宗主、主母、少宗主，连同大小姐一起，齐齐为魏无羡兄妹撑腰，这阵仗让在场众人都惊呆了。连金夫人都收起了方才的和稀泥，转头冷冷地瞪了金子勋一眼，冷哼道：“子勋，听到了吗？还不快道歉！”
“伯母！”金子勋急了，脸色涨得通红——让他向魏无羡兄妹道歉，比杀了他还难受！
金夫人何尝不知道他的性子？可眼下的局面，云梦江氏众人态度坚决，若是再不道歉，兰陵金氏只会落个“仗势欺人”的名声。她越想越心烦，恨不得当场按着金子勋的脖子，逼他道歉了事。
恰在此时，两道剑光从空中疾驰而来，稳稳落在林间——是金光瑶和蓝曦臣到了。
“兄长。”蓝忘机见到蓝曦臣，微微颔首问好。
蓝曦臣笑着走上前，目光扫过场中剑拔弩张的氛围，略带疑惑地问道：“忘机，你怎么也在这里？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金光瑶则一脸温和的笑容，对着众人拱手道：“诸位，方才观猎台那边见这边动静不小，便和泽芜君一同过来看看，不知这边又有什么情况？”
他刚落地，金夫人心里的火气便找到了发泄口。见金光瑶还带着笑，她当即厉声骂道：“你还笑！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好意思笑！这就是你操办的围猎会？废物！”
金光瑶素来是一副温和讨喜的模样，从没被金夫人这般当众骂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连忙收敛神色，躬身道：“母亲息怒，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子这就处理。”
“处理？你自己看！”金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是最会察言观色吗？现在倒是看看，这围猎还怎么继续下去！”
金光瑶不敢再说话，只能默默垂首。金子勋见状，立刻抓住机会转移话题，指着魏无羡兄妹，对着金光瑶抱怨道：“还能怎么回事？整个百凤山猎场里三分之一的猎物都被他们弄走了，这五千多人还猎什么？简直是胡闹！”
他刻意避开了“道歉”的话题，还想再添油加醋地斥责魏无羡兄妹，蓝曦臣却适时开口，语气温和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诸位稍安勿躁，敛芳尊早已察觉猎场猎物不足，此刻已在着手布置扩大猎场范围，很快便能继续围猎了。”
泽芜君开口，金子勋就算再不满，也不敢当众反驳，只能将怒火撒在别处——他猛地把手中的弓箭往地上一摔，冷笑道：“扩大猎场？不必了！这次的围猎简直就是一场闹剧，毫无公平可言！罢了，我不参加了，退出！”
“子勋，别冲动！”金光瑶一怔，连忙上前劝阻，“马上就安排好了，最多再等半个时辰，猎场就能扩展完毕……”
姚宗主也跟着劝道：“金公子，大可不必如此啊！围猎才刚开始，何必半途而废？”
“半途而废总比在这里受气好！”金子勋梗着脖子，语气坚决，“这围猎早已没了公平，还等什么？恕不奉陪！”说罢，他转头对着身后的金氏修士喝道：“走！我们回金麟台！”
一群人跟着他吵吵嚷嚷地要走，有的修士见势也跟着起哄，说要一起退出；有的则还不甘心就此放弃，站在原地踌躇不定。原本就紧张的场面，瞬间变得乱成一团。
江厌离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轻轻摇了摇头，转头对金夫人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容：“金夫人，今日之事，给您添麻烦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