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晃着手中的黑陶酒壶,琥珀色的酒液在壶中晃出细碎的涟漪,他对着蓝忘机笑得眉眼弯弯,语气里满是怂恿:“难得你来一趟云梦,真不尝尝这里的好酒?虽说云梦的酒醇厚绵长,可比起你们姑苏的天子笑,还是差了点意思——那天子笑才是真真正正的酒中绝色,清冽甘醇,喝一口能让人魂都飘起来。”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像是想起了当年在云深不知处偷酒的趣事:“等日后有空,我再去姑苏,定要在云深不知处的禁酒令下藏个十坛八坛天子笑,找个没人的山涧,一口气喝个痛快,喝到酩酊大醉才罢休!”
说着,他拍了拍身旁铺着软垫的空位,语气带着几分不耐又亲昵的催促:“你这人,怎么回事?有座位不坐,非要站着当柱子?坐啊,别跟我客气,这又不是云深不知处,不用守什么‘坐有坐相’的规矩。”
周围的少女们见魏无羡开口,立刻跟着起哄,声音清脆得像银铃:“是啊公子,快坐呀!”“坐嘛坐嘛,我们又不会吃了你~”“魏公子都开口了,含光君就别拘谨啦!”
蓝忘机垂眸,浅色的眸子冷冷扫过那些环佩叮当、笑靥如花的少女,眼神冷得像寒冬的霜雪,瞬间让喧闹的氛围安静了几分。魏无羡见他这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生怕他真的转身就走,连忙挥手驱散少女们:“哎呀,你们先下去吧,这里有我们就够了,别在这儿围着了。”
少女们嘻嘻哈哈地应了,临走前还不忘对着蓝忘机挤眉弄眼,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渐渐消失在楼梯口。
魏婷婷坐在一旁的美人靠上,看着蓝曦臣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魏公子,魏姑娘”,又瞧着魏无羡和蓝忘机旁若无人地“斗嘴”,怕他被冷落得尴尬,便从美人靠上站起身,对着蓝曦臣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曦臣兄也坐吧,我们不管他们俩,自己聊自己的,省得看他们俩腻歪。”
蓝曦臣温和地应了一声“嗯”,很配合地走到桌旁,坐在了魏婷婷对面的空位上。其实他半点也不觉得尴尬——从踏上酒楼二楼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没分给过魏无羡和蓝忘机,自始至终都牢牢锁在魏婷婷身上,连她拨弄笛子穗子的小动作都没放过。
他原以为,魏婷婷是知道自己心思的。毕竟在射日之征的间隙,他们曾在月下独处,他曾亲过她,虽然只是出于“人工呼吸”;他曾将自己的抹额解下来递给她,她也收下了——蓝氏的抹额,寓意“约束”,更是“非命定之人不可触碰”,他以为,这已经是彼此心照不宣的约定。可如今,她却要和金光瑶成亲了。
想到这里,蓝曦臣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底的温和也渐渐被阴霾取代,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袖。
他沉默了许久,终是按捺不住心头的翻涌,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要成亲了?”
魏婷婷正忙着给两人倒茶,闻言头也没抬,指尖捏着茶盏的动作依旧轻柔,笑着应道:“对呀,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才刚宣布没两天,曦臣兄就知道了。”她把倒好的热茶轻轻推到蓝曦臣面前,茶雾袅袅,模糊了她的眉眼,“我记得云深不知处禁酒,你便以茶代酒,尝尝这云梦的雨前龙井,是今早刚采的,还带着露水的清香。”
蓝曦臣没有立刻接过茶杯,只是静静地盯着魏婷婷,眼神复杂得让人心慌——有痛楚,有不解,还有几分压抑的质问。魏婷婷倒完茶,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才终于觉察到这诡异的氛围,她捏着茶壶的手顿了顿,语气有些不自然:“额……曦臣兄,茶要凉了,趁热喝吧。”
蓝曦臣这才回过神,眼神闪了闪,伸手接过茶杯。指尖触碰到魏婷婷的手时,他只觉得一阵恍惚——这双手,他曾在战场上紧紧握过,那时她刚驭鬼结束,手冰凉得像冰,他心疼地捂了许久;可如今,这双手的主人,却要属于别人了。
他放在膝上的手悄悄攥紧,指节泛白,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脸上维持了多年的温和面具瞬间碎裂,露出了几分狰狞的戾气——那是压抑了太久的痛楚,终于快要藏不住了。
魏婷婷从未见过蓝曦臣这般模样,吓得往后缩了缩,手里的茶壶差点脱手,声音都有些发颤:“曦臣兄,你……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
蓝曦臣见她被吓到,心里一紧,连忙强迫自己平复情绪,深吸一口气,重新挂上那副温和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僵硬得像面具:“我没事,只是突然有点头晕,许是昨夜没休息好,让你担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魏婷婷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你刚才的表情太吓人了,我还以为你要生吞了我呢。”
“抱歉,吓到你了。”蓝曦臣低声道歉,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可往日里清香甘醇的龙井茶,今日喝起来却满是苦涩,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他把茶杯放到一旁的小几上,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捏着杯盖,在茶水上轻轻划着浮在表面的茶叶,动作依旧优雅,却透着说不出的压抑和诡异,像一头被困在牢笼里的兽,正在默默舔舐伤口。
魏婷婷看着他这副模样,眉心狠狠一跳——蓝曦臣到底怎么了?她记得自己没招惹他啊!从坐下到现在,除了说“要成亲”的事,就没说过别的,怎么突然就变得不言不语、死气沉沉的了?以前只觉得蓝忘机寡言难搞,今日才发现,蓝曦臣难缠起来,比蓝忘机还让人头大!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在心里默念:忍!他是客人,是蓝忘机的兄长,不能发火!微笑!一定要保持微笑!
“对了曦臣兄,”魏婷婷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努力挤出一抹自然的笑,“我和阿瑶成亲的时候,你一定要来观礼啊,请柬我肯定不会忘的——咱们好歹也是一起上过战场的朋友,你的请柬我亲自给你送过去。”
“啪!”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骤然响起——蓝曦臣手中的杯盖猛地掉在地上,瓷片四溅,声音尖锐刺耳,像一把刀划破了酒楼里的平静。
一旁正和蓝忘机“打情骂俏”的魏无羡瞬间停了嘴,举着酒壶的手僵在半空;蓝忘机也转头望了过来,浅色的眸子里满是诧异。三人六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只剩下满地的瓷片和浓得化不开的尴尬。
魏婷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干笑道:“没事没事,就是杯盖没拿稳掉了,你们继续,不用管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有事!”蓝曦臣猛地抬起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压抑到极致的怒火,连平日里温和的声线都变得沙哑。
魏无羡:“……”
蓝忘机:“……”
魏婷婷:“……”
蓝曦臣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目光死死盯着魏婷婷,一字一句地说道:“忘机,无羡,你们能出去一下吗?我有话要单独跟她说。”
他说“她”字时,咬得异常重,仿佛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厉,连傻子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怒火,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吃人。
魏无羡刚想开口说“可我们还没聊完……”,就被蓝忘机一把捂住了嘴。蓝忘机动作干脆利落,半推半抱地拖着他往门外走,还很贴心地顺手关上了房门,将屋内的压抑和屋外的喧闹彻底隔绝开来,只留下魏婷婷和蓝曦臣两人在屋里对峙。
“魏婴,别喊,我慢慢跟你解释。”蓝忘机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知道兄长的心思,也知道今日这事,怕是瞒不住了。
魏无羡被捂得快喘不过气,脸涨得通红,只能疯狂点头,脑袋晃得像拨浪鼓,眼泪都快憋出来了。
蓝忘机松开手,魏无羡立刻大口大口地喘气,一边拍着胸口一边瞪他,语气里满是控诉:“蓝湛!你想谋杀啊!差点把我憋死!你知道吗?”
面对他的质问,蓝忘机有些无措——他素来不擅长解释,更不擅长处理这种“儿女情长”的事,只能站在原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垂着眸子小声道歉:“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怕你打扰兄长。”
魏无羡本想继续吐槽,可看到他这副垂着眸子、睫毛轻颤、乖乖认错的模样,心头的火气瞬间消了大半,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手感细腻温热,让他忍不住笑出声:“哎,蓝湛,你怎么这么可爱啊!跟个乖宝宝似的。走了走了,我带你去云梦的莲花湖摘莲蓬,这个时节的莲蓬最甜了,湖里还有菱角,咱们去捞点尝尝。”
说完,他又故意板起脸,假装严肃地补充:“不过,你得把刚才的事跟我解释清楚——你大哥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对婷婷那样凶?他们俩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魏无羡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心里虽有一丝担忧,却很快就抛到了脑后——蓝曦臣那么温和,素来待人宽厚,总不至于对婷婷做什么,顶多就是说几句重话,发泄一下情绪而已。
可他不知道,这次,他彻底想错了。
他的“严肃”只维持了三秒,就又变得嬉皮笑脸,拉着蓝忘机的手腕往楼下跑:“走走走,别管他们了,咱们去玩!难得你来云梦,我带你好好逛逛,保证让你不想回姑苏!”
蓝忘机被他拉着,手腕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让他的耳根悄悄泛红,依旧是那副乖乖的模样,点头应道:“嗯。”
两人并肩往莲花湖走去,一路上,魏无羡叽叽喳喳地说着云梦的趣事,从莲花湖的莲蓬说到云梦的小吃,从街头的杂耍说到江边的渔船,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麻雀。蓝忘机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嗯”,眼底却满是温柔。
很快就到了莲花湖。湖面波光粼粼,荷叶挨挨挤挤,粉白的荷花点缀其间,清风拂过,荷香四溢。魏无羡租了一艘小巧的乌篷船,拉着蓝忘机跳了上去,熟练地拿起船桨,划着小船往湖中心驶去。
小船刚到莲花最密集的地方,魏无羡正伸手想去摘一朵最大的荷花,湖面上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惊吼声:“什么?!”
这声吼叫震得荷叶上的水珠簌簌落下,周边的鱼儿吓得四处乱窜,连岸边的飞鸟都扑棱着翅膀飞走了。正是魏无羡的声音——他猛地从船板上站起来,指着蓝忘机,满脸的不敢置信,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蓝湛,你没开玩笑吧?泽芜君他……他对我妹妹,就是婷婷……他居然……他居然喜欢婷婷?!”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连“喜欢”两个字都说得磕磕绊绊,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蓝忘机看着他这副震惊的模样,又瞧了瞧左摇右晃的小船,船身晃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要翻覆。他生怕魏无羡一个不稳栽进湖里,连忙起身拉住他的胳膊,用力把他按回船板上,语气带着几分急切:“魏婴,你当心点,船会翻的!湖里有水草,掉下去会被缠住的。”
魏无羡虽被按坐下来,可心里的震惊丝毫未减,又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追问,双手抓住蓝忘机的肩膀,语气急切:“蓝湛,你快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大哥什么时候喜欢上婷婷的?他们俩什么时候有的交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还有,婷婷知道吗?她知道你大哥的心思吗?”
他连珠炮似的问了一串问题,眼睛里满是探究和焦急。蓝忘机只能紧紧按住他的肩头,无奈道:“你先安分点,坐好,我慢慢跟你说。你这样乱动,我们俩都会掉进湖里的。”
魏无羡这才勉强安分下来,却依旧坐立不安,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船板,等着蓝忘机的解释——他实在想不通,温和儒雅的泽芜君,怎么会喜欢上修鬼道的婷婷?这简直比魏无羡自己喜欢上蓝忘机还让他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