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木质旋转门被推开时,带进来一阵四月的风,混着院里海棠花的甜香。苏念薇踮脚往靠窗的位置看,果然——顾亦辰已经坐在那里了。
他穿着件浅灰色的连帽衫,帽子搭在脑后,露出利落的发梢,手里捏着支黑色水笔,正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阳光斜斜地从高大的玻璃窗涌进来,给他周身镀了层柔光,连落在书页上的睫毛影子,都看得清清楚楚。
苏念薇悄悄走过去,书包带在肩上滑了滑,她攥紧带子,尽量不让脚步发出声音。直到走到桌边,他才像有感应似的抬起头,眼里漾开点笑意:“来了?”
“嗯。”她把书包放在对面的椅子上,拉开时带倒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慌忙伸手去扶,指尖却先一步碰到了他的手背——他正伸手帮她稳住外套。
两人都顿了一下,像触电似的缩回手。苏念薇的脸颊瞬间热起来,低头假装整理书本,把数学练习册、笔记本一股脑摆在桌上,哗啦啦的纸张声打破了沉默。
“刚在看什么?”她没话找话,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笔记本上画着些奇怪的符号,像电路图又像某种密码。
“物理竞赛的模拟题。”他把笔记本往她这边推了推,“这道题的磁场方向总搞反,你帮我看看?”
她凑过去,鼻尖差点碰到他的胳膊。他身上的薄荷味混着阳光的味道,像夏天冰镇的苏打水,清清爽爽的。她指着图上的磁感线:“你看这里,左手定则用反了,掌心应该朝N极……”
说话时,她的发梢偶尔扫过他的手腕,他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了蜷,没作声,只是听得格外认真。
窗外的海棠花被风一吹,簌簌落了几片花瓣,像粉色的雪,飘在窗台上。有片花瓣正好落在苏念薇的练习册上,她伸手去拈,他也同时伸出手,两根手指轻轻碰在一起,又飞快地分开。
“我来吧。”他捏起那片花瓣,放在窗台上的小玻璃罐里——里面已经躺着三四片了,都是不同形状的花瓣,大概是这几周攒的。
苏念薇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律,赶紧低头做题,笔尖在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线。其实她今天来,是想把上周借他的物理笔记还给他,笔记里夹着张画,是她偷偷画的篮球场,角落里有个小小的身影在投篮,球衣号码是他的幸运数字。
可现在,那本笔记被她死死按在书包最底下,像藏着颗会发烫的小石子。
“对了,”他忽然开口,打破了安静,“下周六的物理竞赛宣讲会,一起去听吗?听说有清北的学长来讲题。”
她猛地抬头,撞进他带着期待的眼神里,慌忙点头:“好啊。”
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传来李响的咋呼声:“哟——我就说你俩准在这儿!”
苏念薇吓得差点把笔捏断。李响叼着根棒棒糖,晃悠悠地倚在书架旁:“顾亦辰,你不够意思啊,带念薇偷偷来刷题,不叫上我?”
顾亦辰挑眉:“你来得正好,这道题你上次也错了,过来补补课。”
“别别别,”李响摆手,视线在两人桌上扫了一圈,突然指着苏念薇的练习册,“欸?这不是上周那道附加题吗?你做出来了?快给我抄抄……”
“自己做。”顾亦辰把苏念薇的练习册往她那边挪了挪,“不会的地方可以问,抄题就算了。”
李响撇撇嘴,拖了把椅子坐在旁边,没安生两分钟,又凑到苏念薇耳边:“念薇,我跟你说,刚才在楼下看见三班的女生往这边走,手里还捧着杯奶茶,估计是来找顾亦辰的……”
话没说完,就被顾亦辰用书本敲了下脑袋:“做题。”
李响“哎哟”一声,缩了缩脖子,乖乖翻开书,却还是忍不住用眼神给苏念薇递暗号——那眼神明晃晃写着“你懂的”。
苏念薇的心跳沉了沉,假装没看见,手里的笔却怎么也写不下去了。她想起上周在操场,确实有个长头发的女生给顾亦辰送过水,当时他笑着接了,还说了几句话。
“怎么了?”顾亦辰注意到她的笔停在半空,“这道题卡壳了?”
“没、没有。”她赶紧低下头,余光却瞥见窗外有个穿蓝裙子的女生站了会儿,手里确实提着杯奶茶,见他们这边人多,又转身走了。
心里像被塞进颗酸梅,涩涩的。她深吸一口气,把那本夹着画的笔记从书包里抽出来,推到他面前:“你的笔记,还给你。”
他接过去,随手翻开,那片画着篮球场的纸页“哗啦”一声露了出来。
苏念薇的脸“腾”地红透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李响凑过来看了眼,吹了声口哨:“可以啊念薇,画得比美术课代表还好!”
顾亦辰的指尖摩挲着画里那个小小的投篮身影,嘴角弯起个好看的弧度,抬头看她时,眼里像落了星星:“画的是我?”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在发烫,胡乱点头又摇头,最后干脆把脸埋进臂弯里,只露出点泛红的耳根。
“挺像的。”他的声音带着笑意,轻轻的,像落在花瓣上的风,“下次画个全身的吧,我站定了给你当模特。”
李响在旁边起哄:“哟哟哟,还当模特呢,顾大少爷这待遇可以啊!”
窗外的风又起了,吹得玻璃罐里的花瓣轻轻打转。苏念薇偷偷从臂弯里抬眼,看见他把那页画小心地折了折,夹进自己的笔记本里,动作轻得像在呵护什么珍宝。
她忽然觉得,刚才那点酸涩,早被此刻心里的甜盖过去了。阳光透过窗户,在两人的练习册上投下交叠的影子,像两只悄悄靠在一起的小兽,安安静静的,却藏着说不完的话。
图书馆的钟敲了三下,李响已经趴在桌上睡得口水直流。顾亦辰把自己的外套轻轻搭在他身上,然后转头对苏念薇说:“饿了吗?去楼下买面包?”
她点点头,收拾东西时,发现他放在窗台上的玻璃罐里,不知何时多了片完整的海棠花瓣,粉粉的,像个小小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