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饼里的牵挂

青灯的暖光裹着少年魂，缓缓掠过忘川浑浊的河面。那些漂浮的魂魄虚影察觉到灯的气息，纷纷往两侧避让，像是对这盏千年不灭的灯火有着天生的敬畏。苏晚提着灯走在前面，渡头的青石被她踩了千年，早已磨得光滑，此刻却仿佛也染上了少年魂里的焦急。

“快了，”她回头看了眼紧紧攥着麦饼的少年，声音比平日里更柔了些，“执念凝成的画面不会骗人，你阿娘的气息还没散，应该就在这附近。”

少年用力点头，小脸上的泥污挡不住眼里的期待。他跟着苏晚走到忘川下游的一处浅滩，这里的河水比别处清些，能隐约看见水底沉着的旧物——有断裂的发簪，有褪色的香囊，还有半只绣着莲花的布鞋。青灯的光芒往水面一探，河底突然泛起细碎的光点，渐渐聚成一道模糊的人影。

“阿娘！”少年猛地往前扑，却径直穿过了那道人影，他愣了愣，眼眶瞬间红了，“为什么碰不到她？”

苏晚握着灯柄的手紧了紧，仙骨的刺痛又添了几分，她轻声解释：“这是你阿娘留在世间的‘残念’，不是完整的魂魄。她没等回你，心里也挂着牵挂，才没能入轮回。”

话音刚落，水面上的人影动了。那是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妇人，手里提着一个空空的米袋，脚步匆匆地往记忆里的方向走。她时不时回头望，嘴里喃喃着：“阿辰还在家等我，可不能让他饿肚子。”走到一处被山洪冲垮的土坡前，她突然停住，蹲下身对着断壁哭了起来，泪水滴进泥里，竟在青灯的映照下，凝成了一颗小小的、带着麦香的光点。

少年看着妇人的模样，手里的麦饼突然“嗡”地一声轻颤，原本发霉的表面褪去霉斑，露出里面掺着碎芝麻的金黄内芯。“这是阿娘给我做的，”他哽咽着说，“她说芝麻香，能让我多吃两口饭。”

苏晚抬手将那颗麦香光点引到少年掌心，光点一碰到麦饼，便融了进去。霎时，妇人的残念清晰了许多，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朝着少年的方向望来，脸上露出温柔的笑：“阿辰，娘回来了。”

“阿娘！”少年再也忍不住，抱着麦饼哭了出来，“我一直在等你，我没敢吃这个麦饼，我想留给你。”

妇人的身影慢慢飘到少年面前，虽然碰不到，却用虚幻的手轻轻拂过他的头发。“傻孩子，”她的声音带着笑意，也带着释然，“娘知道你乖，娘不怪你。你看，娘不是回来了吗？”

随着妇人的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化作点点星光，一部分融入了少年魂里，一部分飘向了忘川尽头的轮回之门。少年手里的麦饼也渐渐消散，只留下一缕清浅的麦香，缠在他的魂魄上。

“阿娘走了吗？”少年抬头问苏晚，眼里的泪水还没干，却没了之前的焦急。

“她解开了牵挂，去轮回了。”苏晚看着那缕麦香慢慢融入少年魂，知道他的执念也快散了，“你也该走了，下一世，就能和她再见面了。”

少年点了点头，对着轮回之门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对苏晚说：“谢谢渡主姐姐。”说完，他的魂魄化作一道轻烟，朝着那扇发光的门飘去。

苏晚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轻轻舒了口气，可仙骨的刺痛却没有减轻，反而顺着脊椎往上蔓延，在肩胛骨处裂开一道细微的新痕。她低头看了眼青灯，灯芯的火焰比刚才暗了些许，像是也耗了力气。

“又多了一道啊。”她喃喃自语，指尖抚过肩胛骨的位置，那里的裂痕已经有十几道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在忘川守多久，也不知道这些裂痕什么时候会彻底毁掉她的仙骨，只记得当年被贬时，天帝说：“什么时候青灯灭了，什么时候你才算赎完了罪。”

就在这时，忘川上游传来一阵异样的波动，不是魂魄的气息，反而带着几分天界的仙力，却又掺杂着一丝邪气。苏晚猛地抬头，青灯的光芒瞬间亮了起来，照向波动传来的方向。

那里，一艘黑色的渡船正顺着忘川往下漂，船头站着一个穿着红色长袍的男人，手里握着一把绘着彼岸花的扇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