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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恕面无表情地划动着平板屏幕,高清直播画面里,是《归园田居》第二季喧闹的录制现场。他的指尖精准地停留在某个分屏小窗上——那是茨尔岁岁的个人直拍镜头。
画面里,岁岁正扛着一把与他纤细身材不太相称的锄头,吭哧吭哧地在一片泥地里锄草。别的嘉宾或在镜头前妙语连珠,或努力制造综艺效果,只有这个小东西,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白皙的小脸上蹭了好几道泥痕,那头标志性的白卷毛被汗水打湿了几缕贴在额角,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专注地盯着脚下的土地。一锄头下去,刨开湿润的泥土,露出底下橙红色的萝卜缨子时,他立刻像只发现宝藏的小狗,兴奋地蹲下去,徒手就开始扒拉,嘴里还念念有词:“哇!好大一个!”
弹幕飞过:
【哈哈哈哈救命!岁岁宝贝你是来参加变形记的吗?】
【别人在抢C位,岁岁在抢萝卜!】
【星海重工学院校友前来围观:笑死,小师弟在实验室拧螺丝不够,还要来地里拧萝卜?】
【师弟!导师喊你回去建模!别沉迷挖地了!】
【呜呜呜我软萌的小爱豆呢?这个泥猴是谁?但我好爱!】
烛恕看着屏幕上那个满手泥巴、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小泥猴,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撇。上次发现岁岁的气味(以及那个懒人沙发小窝)也有助眠奇效后,他才稍微放宽了“圈养”政策,允许这小东西接一些行程稍长的工作,比如这次的两天一夜田园综艺。
现在看来,简直像是把哈士奇放归了草原。这小东西撒欢撒得也太彻底了!
镜头切换,岁岁跟着队伍去荷塘采藕。他挽起裤腿,毫不犹豫地跳进齐膝深的淤泥里,动作笨拙却异常积极,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偶尔摸到一根粗壮的藕节,就能乐得像个傻子。接着是钓鱼环节,别人还在摆弄鱼竿,他已经挽起袖子,瞄准水里游弋的鱼影,快、准、狠!手起网落,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就被他利落地抄了上来!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与那张漂亮脸蛋完全不符的……野性?
弹幕又是一片【卧槽?!】和【???】。
烛恕挑了挑眉。这小东西,会的还挺多?
然而,接下来的画面,让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烛总,瞳孔都微微收缩了一下。
只见岁岁拎着那条还在扑腾的大鱼,走到一旁的简易处理台。镜头清晰地捕捉到他拿起一把锋利的刮鳞刀,熟练地拍晕鱼,把鱼身上逆着鱼鳞一刮,然后换刀,精准地剖开鱼腹,手指探入,动作麻利地掏出内脏,再利落地刮去内壁黑膜,最后用清水冲洗干净。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眼神专注冷静,和他平时在书房念书时那副懵懂软糯的样子判若两人!
弹幕瞬间炸了:
【!!!!!!】
【我眼花了???岁岁在杀鱼?!】
【这手法……我奶奶看了都得说专业!】
【啊啊啊啊啊宝贝你拿刀的样子好帅!但妈妈害怕!】
【星海校友:……师弟,你选修的是水产养殖还是屠宰技术???】
【起猛了,看见小爱豆面无表情杀鱼……这反差我人没了!】
烛恕盯着屏幕,罕见地露出了片刻的呆滞。他脑子里飞快闪过岁岁平时在他面前的样子——念书打瞌睡被敲醒时会委屈地瘪嘴,被捏脸时会眼泪汪汪地控诉,偷吃雪糕被抓包时会心虚地眼神乱飘……那副又乖又怂又有点傻乎乎的模样,和眼前这个手起刀落、眼神专注、动作利落处理生鱼的少年……是同一个人?!
巨大的认知冲击让烛恕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画面很快切换。处理好的鱼被岁岁交给负责烧烤的嘉宾。其中一位半红的男歌手,比岁岁大两岁,性格活泼外向,两人似乎很投缘。镜头捕捉到他们时,两人正凑在烧烤架旁嘀嘀咕咕。
“喂,岁岁!你看我刚挖的这个坑!够不够深?够不够把你埋进去?” 男歌手指着地上一个浅坑,笑嘻嘻地用沾满泥土的手去拍岁岁的肩膀。
“不要!” 岁岁敏捷地躲开,不甘示弱地抓起一把土,“信不信我先把你种萝卜地里当肥料?” 他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琥珀色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烛恕从未见过的、毫无负担的鲜活和……傻气?
男歌手夸张地尖叫着躲开岁岁扬起的土,又凑到烧烤架前:“哎呀我的鱼!要糊了要糊了!”
“烤好了没?烤好了没?我都闻到香味了!” 岁岁立刻凑过去,像只等待投喂的小馋猫,眼巴巴地盯着烤架上的鱼,嘴里不停地催促,“一分钟了!好了没?再一分钟!好了没?”
【哈哈哈哈两个活宝!】
【岁岁和他的怨种兄弟!】
【岁岁:我只关心我的鱼!】
【好可爱啊!岁岁跟同龄人在一起好活泼!】
烛恕看着屏幕上那个笑容灿烂、毫无形象和同龄人打闹互怼、眼神亮晶晶充满活力的岁岁,眉头不自觉地微微皱起。
鲜活?当然。
但……怎么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完全是另一副面孔?
大部分时间在训练,小部分时间和他待在一起……烛恕仔细回想。在他面前,岁岁似乎总是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虽然经常失败),被欺负了会委屈巴巴,做错事会心虚,偶尔会小声抱怨,但更多时候是努力装乖(虽然装得不像)或者认命地念书……
是装的?
烛恕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以岁岁那点可怜的脑回路,装是装不出来的。那小东西在他面前的所有反应,都透着一股子浑然天成的……怂和依赖?
总不能是……工资给低了?觉得委屈?
这个念头荒谬地冒出来,连烛恕自己都觉得有点离谱。但他看着屏幕上那个在篝火旁笑得没心没肺、和同伴打闹抢烤鱼的小卷毛,再对比一下在自己书房里蔫头耷脑念书的小可怜……
烛恕的脸色沉了沉。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不爽感,混杂着一点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被区别对待”的憋闷,悄悄滋生。
他拿起内线电话,声音冷冰冰地吩咐助理:“查一下茨尔岁岁现在的签约等级和基础薪资。”
助理效率极高,几分钟后回复:“烛总,茨尔先生目前是新人B级合约,基础月薪税后XX万,外加通告分成。”
烛恕听着那个数字,沉默了几秒。对于一个刚出道、还没什么作品的新人来说,这个待遇在寰宇娱乐绝对算优渥了。比那个跟他勾肩搭背的男歌手当初的起点还高。
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烛恕烦躁地关掉了直播。屏幕暗下去,映出他线条冷硬、眉头紧锁的脸。
他需要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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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一夜的录制结束,岁岁带着一身泥土和阳光的气息,以及节目组送的几根新鲜玉米回到了顶楼公寓。刚进门,还没来得及把玉米放下,就看见烛恕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眼神凉飕飕地扫过来。
“玩得挺开心?” 烛恕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岁岁心里咯噔一下,老板这语气……不太妙?他赶紧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把玉米举了举:“老板!看!新鲜的玉米!我给你带……”
话没说完,烛恕直接打断他,把手里的文件往前一递:“签了。”
“啊?” 岁岁茫然地接过文件,低头一看——《艺人合约补充协议(薪酬调整)》。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关键数字,眼睛瞬间瞪圆了:“这……老板?我的工资……涨、涨了这么多?!” 基础薪资直接翻倍!分成比例也提高了!
烛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嗯。表现不错,公司看好你。”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锁住岁岁那双因为惊喜而睁大的琥珀色眼睛,慢条斯理地补充道:“所以,以后在我面前,收起你那副要哭不哭的委屈样子。看着烦。”
岁岁捧着那份“天上掉馅饼”的合约,小嘴微张,彻底懵了。
涨工资……是因为他表现好?
可是……他委屈巴巴的样子……碍着老板什么了?
难道老板喜欢看他……傻乐?
看着岁岁那副呆滞茫然、完全没抓住重点的样子,烛恕心里那股憋闷更重了。他冷哼一声,站起身,丢下一句:“洗干净再进书房。今晚念《国富论》。”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岁岁一个人站在玄关,抱着几根玉米和一份天价合约,风中凌乱。
涨工资了……但好像……更看不懂老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