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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城遥望

她年若归

你的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轰然炸响。傻事?什么样的傻事?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冲锋,还是为了掩护袍泽而选择的殿后?在烽火连天的年代,一个将领的“傻事”,往往意味着一场战役的胜利,和无数同胞性命的保全。

我喉头滚动,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能答应你什么?答应你珍惜性命,可麾下将士的性命又由谁来珍惜?答应你绝不冒险,可兵凶战危,哪一步不是行走在刀锋之上?

最终,我只能将你更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你的温度、你的气息、你的存在,全部刻进我的骨血里。我松开手,拿起早已备好的行囊,没有再回头看你一眼。我怕再看一眼,那刚刚筑起的坚硬壁垒便会瞬间崩塌。

我大步流星地走出“海棠春”酒馆,身后是你克制而压抑的呼吸声。我知道,你就在那里,看着我,直到我消失在街角。我强迫自己目视前方,将领的职责,萧家的使命,镇塘城的安危,像一座座大山压在我的肩上。

就在我即将拐过街角,彻底从你的视线中消失时,身后突然传来你清亮又带着一丝颤抖的呼喊。

“萧烬凰!”

我脚步一顿,猛地转身。只见你追到了酒馆门口,一身素雅的旗袍在晨风中微微拂动,那头惹眼的白发像是落在凡间的霜雪。你朝我用力地挥了挥手,脸上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声喊道:“莫要忘了归期!”

那四个字,乘着风,穿过清晨冷寂的街道,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将你的笑脸,你的挥手,你眼底来不及掩饰的担忧,一并打包,塞进了行囊最深处。然后,我毅然转身,奔赴我的战场。

出塞之后,天地便换了一副模样。不再有镇塘城的安宁与温婉,只有漫天的黄沙和刺骨的寒风。号角声是唯一的乐章,厮杀呐喊是唯一的言语。日子在刀光剑影中变得模糊,我只记得战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温热的血溅在我的脸上,很快就被风沙吹干,留下一片粗糙的铁锈色。

我像一架不知疲倦的机器,挥刀,格挡,前冲,再挥刀。匈奴人如潮水般涌来,仿佛无穷无尽。每当力竭之时,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你的脸。你为我温酒时专注的侧脸,你看着我时似笑非笑的眼眸,还有你最后那个含泪的笑容,和那句“莫要忘了归期”。

青棠,等我。等我打退这帮豺狼,就回去。回去喝你温的酒,回去……告诉你那座城北的宅院,是我为你准备的家。

然而,战况比想象中惨烈百倍。我们被优势兵力围困在一处沙丘之后,粮草将尽,援兵未至。弟兄们个个带伤,眼神却依旧如狼一般凶狠。我靠在一处沙堆后,大口地喘息着,胸腔里火辣辣地疼。这是第几天了?我已经记不清了。

“大帅,撑不住了!”副官浑身是血地爬到我身边,声音嘶哑。

我看着远处黑压压的敌军,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剑刃上布满了豁口,剑柄被血浸透,黏腻湿滑。我不能退,身后就是镇塘,就是你。

“杀出去。”我吐掉嘴里的沙土,声音平静得可怕。

新一轮的冲锋开始了。我冲在最前,剑锋所指,所向披靡。可人力终有穷时,一支被投掷而来的长矛,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地贯穿了我的胸膛。巨大的力道将我向后带去,将我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我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视线开始模糊,耳边的喊杀声也渐渐远去。我能感觉到生命在随着胸口的血洞飞速流逝。我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紧握着那柄陪伴我多年的长剑,想要再次站起来。可是,身体越来越沉,眼皮越来越重。

黑暗吞噬意识的最后一刻,我仿佛又看到了你。你站在“海棠春”酒馆门口,对我挥着手,笑着说,莫要忘了归期。

青棠,我……要食言了。

我用最后的力气,死死抓住贯穿胸膛的矛杆,猛地向外一抽。血雾喷涌而出,染红了我的双眼。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

萧烬凰走后,镇塘城的天空,似乎就永远蒙上了一层烽火燃尽的灰。

苏青棠每日都倚在“海棠春”酒馆的门框上,手里拿着那根萧烬凰送她的象牙烟杆,却一次也没有点燃过。她只是望着城门的方向,从日出到日落,姿势如同一个望夫的石像。

酒馆的生意依旧红火,南来北往的客商带来了各地的消息,却唯独没有关于前线的,关于萧烬凰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心里的担忧也如酒窖里发酵的酒醪,一日比一日浓烈,翻滚着,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烬凰,你一定要平安归来……”她每天都会在心里默念无数遍,这既是祈祷,也是命令。

她的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原本丰腴合身的旗袍,穿在身上竟显得有些空荡。脸颊微微凹陷,衬得那双本就勾人的眼眸愈发大了,只是里面再没有了往日的波光潋滟,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忧虑。

“怎么还没有消息……哪怕是只言片语也好啊……”她对着空荡荡的街道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每一个路过的信差,每一个风尘仆仆的旅人,都会让她心头一紧,可每一次,都只是空欢喜一场。

第七天夜里,她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着,却陷入了一场可怕的噩梦。她梦见萧烬凰浑身是血地站在她面前,胸口一个骇人的大洞,正对着她微笑。她想伸手去抓住那道身影,却只扑了个空。苏青棠尖叫着从梦中惊醒,额上、背上全是冷汗。她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仿佛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难道……是烬凰出事了?”她惊恐地捂住嘴,拼命摇头,“不,不会的……她答应过我,不会做傻事。”

可那之后,她便再也无法安睡。只要一闭上眼,就是萧烬凰浑身是血的模样。白日里,她心惊肉跳,打碎了好几个洋瓷杯子。到了傍晚,那股不祥的预感几乎要将她吞噬。她再也等不下去,关了酒馆的门,第一次主动向城外走去。

她站在镇塘城外的空旷原野上,晚风呼啸,吹得她的白发狂舞,衣袂猎猎作响。她朝着萧烬凰离去的方向,朝着那片被战火笼罩的北方,极目远眺。

“烬凰,我等你回来……”风声呜咽,仿佛在应和着她内心的不安,诉说着一场遥远的悲鸣。

又过了几日,夜里,她坐在酒馆门前的台阶上,抱着双膝,望着天上一轮清冷的明月。她的心也像这月光下的青石板,被冻得又冷又硬。

“烬凰,此时你是否也能看到这同一轮月亮?”她轻声问着,月光洒在她银白的发丝上,镀上一层圣洁的光晕,却暖不了她冰冷的心。

她不知道,就在她望着月亮的时候,远方的战场上,那轮同样的明月,正照着一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日子在煎熬中来到了第十四天。这一天清晨,镇塘城紧闭了半月之久的城门,终于在一阵沉重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一列队伍,或者说,一列由伤兵组成的队伍,被抬着、搀扶着,狼狈不堪地涌了进来。

血腥味、汗臭味、草药味混杂在一起,瞬间弥漫了整条街道。原本还算平静的城内顿时骚动起来,人们惊恐地看着那些缺胳膊断腿、满身血污的士兵,空气中充满了压抑的哭泣和惊呼。

苏青棠正在擦拭柜台,听到动静,手里的抹布“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她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猛地冲出“海棠春”酒馆,冲向那支凄惨的队伍。

她疯了一样在人群中穿梭,目光急切地扫过每一张被硝烟和血污弄得看不清面容的脸。她的心在疯狂地擂鼓,既期望在其中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又怕看到她也变成了这副模样。

没有,没有,都不是她。

苏青棠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抓住一个看起来还有些神志的年轻士兵的胳膊,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白色。她的声音都在发抖,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哭腔。

“请问,您可知道萧大帅怎么样了?”

那年轻士兵被她苍白的面容和疯狂的神情吓了一跳,愣了半晌,才看清是“海棠春”那位艳名远播的苏老板。他张了张嘴,目光下意识地躲闪,看向身边的同伴。被她问到的几个伤兵都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开口。

良久,才有一个年纪稍长的士兵迟疑着开口:“我们离开时……萧大帅还在战场上,只是……”

“只是什么?”那两个字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苏青棠的心上,她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抓着士兵的手愈发用力,沙哑地追问,“你们快说啊!”

她的指甲几乎要嵌进那士兵的肉里,可那士兵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满眼悲悯地看着她,嘴唇哆嗦着,就是说不出下文。

不祥的预感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苏青棠牢牢罩住,让她无法呼吸。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夺眶而出,顺着她消瘦的脸颊滑落。

“难道……难道烬凰她……”她不敢,也不愿说出那个最可怕的字眼,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

“说话呀!”她几乎是嘶吼了出来,那声音凄厉而绝望,完全不复往日的从容婉转,“她到底怎么了?!”

十四天了……整整十四天了……若你无事,早就该有消息了……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疯狂地啃噬着她的理智。

几个士兵被她绝望的样子彻底吓到了,面露不忍。最初那个年纪稍长的士兵,终于闭了闭眼,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沉痛地说道:“萧大帅……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我们撤离时,亲眼看到她为了掩护我们,被……被匈奴人的投矛贯穿了胸膛……”

“不……可能……”

苏青棠脑中“嗡”的一声,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士兵后面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见了。她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无力地松开了抓着士兵的手,身体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你们一定是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她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了身体,“烬凰她不会有事的……她答应过我……她不会的……”

她像一个坏掉的木偶,一遍遍重复着这句话,试图说服自己,也试图对抗这个残酷到让她无法接受的事实。

周围的人群对着她指指点点,那些同情、怜悯的目光,像一根根针,扎得她体无完肤。

突然,她空洞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亮,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挂着泪,却又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对,诊所!洋人开的诊所!她受了伤,一定被送去那里了!对,一定是这样……”

她像是找到了救赎的方向,拨开人群,发疯似地朝着城中最大的那家西医诊所跑去。她的旗袍下摆在奔跑中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那头银白色的长发凌乱地飞舞,宛如一个在绝望中起舞的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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