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她垂着眼，感受着那目光如细密的针，扎在皮肤上。流言的威力，在此刻具象化。

御座尚空。韦贵妃已端坐在仅次于御座的左上首，一身绯色宫装，雍容华贵，正含笑与身旁的命妇低声说着什么，眼波流转间，不经意地扫过温瓷，那笑意便深了几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玩味。

四皇子礼泰与九皇子礼治分坐两侧下首。礼泰一身玄色金纹亲王常服，坐姿挺拔如松，眉宇间带着惯有的冷硬，自温瓷进来，他的目光便毫不避讳地锁在她身上，炽烈而直接，仿佛周遭的一切议论都与他无关。礼治则是一袭月白澜衫，玉冠束发，姿态闲雅地把玩着手中的青玉酒杯，偶尔抬眼看向温瓷，目光温润依旧，却比平日更深沉难测。

温瓷在高扬公主身侧的矮几后跪坐下来，指尖冰凉。她能感觉到那两道来自不同方向、却同样具有压迫感的视线，如同无形的枷锁。

丝竹声起，宫人穿梭，珍馐美馔流水般呈上。皇帝驾临，满堂肃静，山呼万岁。

圣颜威严，目光平和地扫过全场，在温瓷身上似乎并未多做停留，但那种属于至高权力者的无形威压，让她几乎屏住呼吸。

宴至半酣，气氛稍显活络。林贵妃执着团扇，轻掩朱唇，笑着对皇帝道：“陛下，今日家宴，光是饮酒听曲未免单调。臣妾听闻温伴读不仅品貌出众，于琴棋书画上也颇有造诣，不如请她献艺一曲，以助雅兴，如何？”

来了。

温瓷心头一沉。贵妃此举，看似抬举，实则是将她再次推到台前，接受所有人的评判，更是要坐实她“以色艺娱人”、引得皇子瞩目的名声。

高扬公主眉头一皱，正要开口替温瓷回绝，皇帝却已淡淡颔首：“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温瓷身上。

礼泰的眉头拧紧，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用力。礼治依旧把玩着酒杯，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锐利地看向温瓷。

温瓷缓缓起身，走到轩中空地，敛衽一礼。早有宫人备好了古琴。

她跪坐于琴前，深吸一口气，将微颤的指尖按在冰凉的琴弦上。不能弹那些柔媚讨巧的曲子，那正落入贵妃下怀。也不能过于刚烈，引人非议。

她闭上眼，脑中闪过的是穿越而来的惶惑，是深宫步履维艰的如履薄冰，是那枚玄铁牌的沉重，是流言如刀的冰冷……还有，那一丝不肯熄灭的、想要活下去的微光。

指尖拨动。

琴音初起，低沉而缓滞，如乌云蔽月，如暗夜行路，充满了迷茫与压抑。渐渐地，音调转高，变得急促而艰涩，仿佛在荆棘中跋涉，被无形的网束缚，挣扎，喘息。就在那紧绷几乎要达到顶点时，琴音陡然一转，虽依旧带着悲凉，却透出一股不屈的韧劲，如石缝中挣扎而出的小草，如风雨中不肯低头的孤舟，几个清越的音符跳跃而出，带着一种决绝的、向死而生的孤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