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凛楹猛地睁开眼，那双总是盛着冰棱的眸子此刻像是被投入石子的寒潭，剧烈地晃动着惊慌与难堪。他几乎是用了全身力气，猛地推开陆栖洲，狼狈地蜷缩起身子，想要扯过被子遮盖住那暴露在灯光下的、带着/耻/辱印记的绷带。
“别碰我！”他的声音嘶哑，带着破音，是陆栖洲从未听过的失控。
陆栖洲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发作，更没有强势地压回去。他只是僵在原地，手臂还维持着被推开的姿势，目光死死钉在那蜷缩起来的身影上，钉在那截刺眼的白色上。
空气里只剩下江凛楹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怎么回事？”陆栖洲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是江家破产带来的压力？是那些落井下石的人？还是......因为他？因为这场强取豪夺的婚姻？
江凛楹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不肯回答。那是一种无声的、倔强的抵抗，比任何言语的顶撞都更让陆栖洲心慌。
陆栖洲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些胜利者的得意、那些病态的占有欲，被一种更汹涌、更陌生的情绪冲刷得七零八落。是恐慌，是心疼，是铺天盖地的后悔。
他不再追问，而是猛地翻身下床，脚步有些凌乱地冲出了卧室。
江凛楹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松，随即是更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他暴露了，在他最不想暴露的人面前，暴露了他最不堪的一面。这比家族破产，比被迫联姻，更让他感到羞耻和绝望。
没过多久，陆栖洲又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一个家用医药箱，脚步比离开时沉稳了许多，但脸色依旧难看。
他走到床边，看着依旧蜷缩着的江凛楹，沉默地打开医药箱，拿出剪刀、消毒酒精、新的绷带和药膏。
“起来。”他的声音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却少了之前的狎昵和强势，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坚持？
江凛楹不动。
陆栖洲深吸一口气，俯身，伸手去碰他。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是充满侵略性的禁锢，而是带着一种笨拙的、试图安抚的力道，想要将他揽过来。
“我让你别碰我！”江凛楹猛地挥开他的手，抬起头，眼眶通红，里面是破碎的冰渣和强忍的水光，“陆栖洲，你看够了没有？看到我这样，你是不是很开心？”
陆栖洲的心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捅了一刀。他看着江凛楹眼中浓浓的恨意和自嘲，喉咙发紧。
“开心？”他重复着这个词，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江凛楹，你/他/妈觉得我现在很开心？”
他突然出手，动作快得惊人，不再是试探，而是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决心，轻易地制住了江凛楹挣扎的双手，将他整个人按pa在床上，让那片绷带完全暴露在自己眼前。
“你干什么！放开！”江凛楹徒劳地扭动，qu辱感几乎将他淹没。
陆栖洲不理他，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旧的绷带。当那一道不算很深、但皮肉翻卷、边缘红肿甚至有些发炎的伤口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时，陆栖洲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那明显不是意外造成的划伤，边缘带着一种绝望的、重复的痕迹。
自毁。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陆栖洲灵魂都在颤抖。
他拿着沾了酒精的棉签的手，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动作尽可能轻柔地清理着伤口周围已经干涸的血迹和可能存在的细微感染。
酒精触碰到伤口的刺痛让江凛楹身体猛地一颤，但他死死咬住了下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泄露了他的痛苦。
陆栖洲听着那声音，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他低下头，靠近那片狰狞的伤口，动作极其轻微地、颤抖着，将一个吻，印在了伤口旁边的完好皮肤上。
那是一个与之前所有亲吻都截然不同的吻，不带情yu，只有滚烫的、沉重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痛楚和懊悔。
江凛楹浑身剧震，挣扎的动作瞬间停止，像是被这个w烫伤了。
“......疼不疼？”陆栖洲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近乎卑微的哽咽。
江凛楹没有回答，只是把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肩膀细微地颤抖起来。
陆栖洲不再问了。他沉默而专注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上药，包扎。他的动作从一开始的笨拙，渐渐变得熟练而稳妥，仿佛做过千百遍。他小心翼翼地用新的绷带将伤口一层层裹好，打上一个整齐的结。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立刻松开江凛楹，而是就着这个从背后半抱着他的姿势，将脸埋在了江凛楹的后颈处。
那里皮肤温热，带着江凛楹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
“凛凛......”他闷闷地开口，声音被衣料阻隔，显得模糊不清，却带着摧毁一切骄傲的脆弱，“我认输。”
江凛楹的身体彻底僵住。
“我输了，江凛楹。”陆栖洲的手臂收紧，将他更深地圈进自己怀里，像是怕他消失，又像是要从他身上汲取一点温暖，“我认输了，行不行？”
“你别这样……”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你别伤害自己......我受不了。”
“以后不逼你了，不叫你凛凛了，也不……不那样对你了。”他语无伦次地承诺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高傲的骨头上硬生生掰下来的，“你想怎么样都行，只要你别再......”
他说不下去了。
骄傲了二十多年的陆栖洲，在这一刻，对着他追逐了十几年、争斗了十几年、最终用手段强取豪夺来的死对头，溃不成军，一败涂地。"好不好..."
江凛楹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但陆栖洲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环抱着他的胸膛前，那片单薄的脊背，似乎不再像刚才那样，僵硬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了。
深色的床单上，一点点深色的水渍，无声地洇开。
不知道是谁的。
—————
作者有话说：
忘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