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秋意渐浓。别墅院子里的银杏树开始染上灿烂的金边,偶尔有几片叶子打着旋儿飘落在精心修剪的草坪上。
江凛楹坐在书房的窗边,手里捧着一本厚重的艺术史,目光却落在窗外那棵最大的银杏树上。阳光透过渐黄的叶片,滤下斑驳的光影,跳跃在他略显苍白的指尖。
陆栖洲推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静谧的画面。他放轻了脚步,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走到自己的书桌后,而是在江凛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拿起一份摊开许久的财经杂志,仿佛只是随意找个地方阅读。
书房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江凛楹的视线从窗外收回,重新落回书页上,似乎并未受到打扰。过了片刻,他端起手边已经微凉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陆栖洲的余光一直留意着他。见状,他放下杂志,起身走到角落的小几旁,拿起温着的茶壶,自然地走到江凛楹身边,为他续上了热水。动作流畅,没有询问,也没有刻意制造声响。
氤氲的热气带着茶香升起。
江凛楹握着重新变得温热的杯壁,指尖微微一动。他没有抬头,也没有道谢,只是翻过了一页书。但那种细微的、因茶水凉了而带来的不适感消失了。
陆栖洲回到自己的位置,重新拿起杂志,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这像是一场无声的博弈,棋盘之上,他进一寸,江凛楹未有明显的退却,反而无声的接纳,便是他赢了微小的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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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天空飘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雨点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沉闷的声响。
江凛楹站在画室中央,对着空白的画布,已经站了将近一个小时。调色盘上的颜料干了又调,调了又干,他却始终没有落下第一笔。阴雨天总是容易让他心情低落,那些被强行压下的、关于家族败落的阴霾,似乎也随着潮湿的空气一同弥漫开来,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他看着眼前空白的画布,只感到一阵烦躁。
画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江凛楹没有回应。
门还是被推开了。陆栖洲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姜茶和一碟刚烤好的、散发着黄油香气的杏仁饼干。
“下雨了,喝点热的驱驱寒。”陆栖洲将托盘放在旁边的小桌上,声音不高,带着一种雨天特有的温和。
江凛楹依旧背对着他,无声的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陆栖洲没有试图寻找话题,或者催促他休息。他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静静的看了一会,最后,他只是走到窗边,将原本半开的窗户关小了一些,阻隔了部分潮湿的冷风。然后,他拿起旁边沙发上放着的一条薄毯,走到江凛楹身后,动作轻柔地披在了他的肩上。
毯子还带着被阳光晒过的、干净蓬松的味道,瞬间隔绝了空气中的寒意。
江凛楹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陆栖洲做完这一切,没有再多说任何一句话,转身离开了画室,轻轻带上了门,仿佛只是来完成一件寻常的事情。
画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雨声和姜茶淡淡的辛辣香气。江凛楹站在原地,肩上的薄毯传递着暖意。他缓缓抬起手,摸了摸柔软的毯子边缘,然后转身,走到小桌旁,端起了那杯姜茶。
滚烫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辛辣中带着微甜,一路暖到胃里。他拿起一块杏仁饼干,咬了一口,酥脆香甜,恰好中和了姜茶的味道。
他走到画布前,看着那一片空白,许久,终于拿起了一支蘸满靛蓝色的画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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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一个傍晚,陆栖洲因为一个跨国会议,回来得比平时晚了些。他带着一身初冬的寒意走进客厅,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他脱下外套,正准备上楼,目光却被餐厅方向一点微弱的光亮吸引。他走过去,发现餐厅的长桌上,摆放着几碟简单的家常菜,用保温盖仔细地盖着。旁边还放着一副干净的碗筷。
菜式很简单,清炒时蔬,一道看起来色泽诱人的红烧排骨,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紫菜蛋花汤。都不是家里厨师擅长的菜系,反而带着一种,生疏的痕迹。
陆栖洲愣住了。他看向厨房方向,里面已经收拾干净,不见人影。
他走到餐桌旁,手指拂过温热的碗碟边缘,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酸涩又滚烫的情绪缓缓蔓延开。他几乎可以想象出,江凛楹是如何在无人注意的时候,走进厨房,认真仔细地处理着食材,可能还被油溅到,或者纠结于调料的多少......
这绝不是厨师做的。这是江凛楹的手笔。江凛楹是会做饭的,他在初三的时候,曾经吃到过,只是自从发生了一些事情,后面的几年他都没有再进过厨房,没想到,他再次踏进厨房,做的第一顿饭,居然是给自己的。
他坐下来,揭开保温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排骨。肉质软糯,但酱油似乎放多了,味道偏咸。但他却吃得极其认真,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
他一个人坐在空旷的餐厅里,就着那几碟算不上可口的菜肴,安静地吃着晚饭。落地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不显得孤寂。
吃完后,他将碗筷收拾进厨房,仔细地清洗干净,放回原处。然后他走上楼,在画室门口停下。
画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亮着灯。江凛楹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画布前,似乎在端详着自己的作品。画布上不再是空白,而是铺满了大片沉郁而浓郁的蓝色,像是深夜的海,又像是暴雨前的天空,在压抑的色调中,却又隐约透出几缕挣扎着想要破开云层的光。
陆栖洲没有进去,也没有出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看了很久。
江凛楹依然不会对他说什么温情的话,依然会在他试图靠近时下意识地竖起尖刺。但那条通往他内心的、布满荆棘的路,似乎正在被这些无声的、细碎的日常,一点点地踏平。他能感觉的到,这顿饭给他带来了非常大的希望。
冰山未融,但暖流已至。
他轻轻带上门,转身离开,唇角带着一抹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至极的笑意。
他相信,用不了多久,曾经那个爱笑的少年,最终会回到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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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感觉这一篇剧情怪怪的,等我寒假过来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