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的声音刚划过掖庭的高墙，沈语就挣扎着爬起来——后背的鞭伤和手上磨破的水泡一沾褥子就疼，可她不敢多躺，得趁着天没亮把宫道的落叶扫出一半，不然张嬷嬷的竹鞭又要落在身上。
她轻手轻脚摸了摸祖母的额头，热度比昨晚退了些，却还是烫得吓人。
刚要起身，就听见老夫人哼唧了一声，嘴里喃喃着“水……”，沈语赶紧端过床头那瓢昨晚晾温的水，用袖子蘸着擦了擦她的嘴唇，低声说：“祖母再忍忍，等我扫完活，就想法子给您找药。”
攥着那把磨得发亮的竹扫帚出门时，晨雾还没散，宫道上的冷霜沾在草鞋上，冻得脚指头发麻。
她刚扫了没几下，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的月亮门旁，立着个熟悉的身影，身形挺拔，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布短打，可那站得笔直的姿态、宽肩窄腰的轮廓，却让她心里猛地一跳。
是萧玦？
她手里的扫帚顿在半空，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
晨雾渐渐散了些，那人往前走了两步，露出了眉眼，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正是萧玦！
“沈小姐。”萧玦先开了口，声音压得很低，快步走到她面前。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从她洗得发白、肩头被水桶压出破洞的布衫，到她冻得通红、沾着尘土和细小伤口的手，再到她眼下青黑的眼袋、瘦得明显凹陷的脸颊，眉头越皱越紧，喉结动了动，声音里藏着掩不住的疼：“才多久没见，你怎么瘦成这样？”
沈语看着他，鼻子忽然一酸——进掖庭这些日子，她见惯了嬷嬷的凶神恶煞、宫女的冷嘲热讽，听够了“罪臣之女”的呵斥，从没敢奢望有人会用这样疼惜的眼神看她，会问她“怎么瘦成这样”。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了小声的哽咽：“萧公子……你怎么会来这儿？”
“我听说沈府出事，就赶回来了。”萧玦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塞到她手里，“这里面是上好的金疮药，你背上、手上的伤，先涂着，我托人问过，这药止疼快，还不留疤。”
他又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包封装好的药粉，“这是给老夫人的药，治风寒发热的，你按说明煎给她喝，一日两副，喝个三四天就能好。”
“知道你爱吃甜的，特意跑去上次灯会的地方买了些糖。”萧玦一脸认真的说着，油纸包还带着他怀里的温度，金疮药的清苦香气混着药粉的草木香，飘进沈语的鼻子里。
她攥着纸包，指腹蹭过油纸的纹路，这些日子憋在心里的委屈、害怕、无助，像决了堤的水，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掉在扫得干净的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湿痕。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罪臣之女”的身份，再也撑不住那副“不苦、能忍”的模样，肩膀微微发抖，哭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萧玦看着她哭，心像被一只手紧紧攥着，疼得发紧。他想伸手抱她，想把她护在怀里，告诉她“有我在，以后没人再敢欺负你”，可手伸到半空，却又顿住了，如今她是罪臣之女，他是外男，冒然抱她，若是被人看见，只会给她招来更大的麻烦。
犹豫间，他只好轻轻把手落在她的头顶，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别哭了。药我给你带来了，以后我会常想法子来看你，不会让你和老夫人再受委屈。”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落在头顶的触感熟悉又安心。
沈语哭着，忽然往前一步，伸出胳膊，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她太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了，太需要一点温暖了，哪怕只有这一刻，哪怕只是这样抱着，也能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扛。
萧玦整个人都僵住了，眼里满是错愕，他从没想过，沈语会主动抱他。
她的头抵在他的胸口，小小的身子微微发抖，带着刚扫完地的寒气，却又那么软，那么轻。错愕过后，是难以言喻的惊喜，像温热的泉水漫过心尖，他僵着的手臂慢慢放松，小心翼翼地抬起，轻轻环住她的后背，动作轻得怕碰疼她身上的伤，声音哑得厉害：“抱歉，我来晚了。”
晨雾彻底散了，远处传来嬷嬷走动的脚步声。
沈语猛地回过神，赶紧松开手，擦了擦眼泪，把油纸包和药粉紧紧攥在手里，小声说：“萧大哥，你快走吧，要是被嬷嬷看见，对你不好。”
萧玦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又摸了摸她的头，点了点头：“你记得给老夫人煎药，自己也别忘了涂金疮药。我下次再给你带些吃的来，你得好好吃饭，才能扛得住。”
他又叮嘱了几句“别硬撑”“有事想办法传消息”，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走之前，还特意把自己身上那件稍厚些的灰布外衫脱下来，塞给了她：“早晚凉，披着，别再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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