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快,转眼就到了月底,宫里传下话来,荣安郡主的生辰宴要办得热闹,掖庭也要出人去前殿伺候,摆果盘、递茶水、收拾席面,虽是杂活,却能离那些权贵近一些。沈语听见这消息,心猛地一跳,这是她进掖庭以来,离“机会”最近的一次。
她等到掌事嬷嬷查岗时,趁左右没人,悄悄把嬷嬷拉到墙角,从怀里摸出那个扳指。
玉扳指被她揣得温温的,上面的纹路磨得发亮。嬷嬷见了扳指,眼睛亮了亮,又皱着眉:“你哪来的这东西?敢私藏宝贝,不怕被查?”
“嬷嬷,这是萧将军临走前给我的,说让我留着应急。”沈语压着声音,放低了姿态,“我知道嬷嬷您体恤人,这次郡主生辰,求您给我个去前殿伺候的机会,我手脚麻利,绝不会出岔子,也绝不会给您惹麻烦。这扳指……就当是我孝敬您的。”
嬷嬷掂量着扳指,又看了看沈语——这姑娘最近干活勤快,嘴也严实,确实是个靠谱的。她想了想,把扳指揣进怀里,摆了摆手:“行,算你运气好。后天辰时来领衣裳,跟着张宫女去前殿,记着规矩,少看少听少说话,出了错,没人能保你。”
沈语连忙点头:“谢嬷嬷!我一定记着规矩!”
生辰宴当天,沈语换上了干净的青布宫女服,跟着十几个宫女一起,端着果盘往大殿走。
殿内烛火通明,熏香袅袅,王公贵族、文武大臣坐在两侧,谈笑风生,和掖庭的冷清是两个世界。沈语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跟着队伍一步步往里走,尽量把自己缩在人群后。
可她刚走到殿中,还没来得及把果盘放到指定的桌上,就感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很重,带着点说不清的复杂,不像其他人那样扫一眼就过,反而像钉在了她身上。
沈语心里发紧,却不敢抬头,只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想赶紧放好果盘退到边上去。
可那道目光却没移开,她甚至能感觉到,那目光的主人,身体似乎动了动,像是想开口,又硬生生忍住了。
高堂之上,燕绥之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怎么会认不出沈语——那张脸,哪怕瘦得脱了形,颧骨高了,下巴尖了,他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当初沈渊被定罪,他虽没明着保人,却暗中吩咐掖庭嬷嬷“照看着点,别让沈家姑娘受太多苦”,可现在看来,他的吩咐根本没起作用,这孩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色白得像纸,手上隐约能看见冻裂的痕迹,哪有半分从前国公府小姐的样子?
燕绥之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心里又气又疼,气嬷嬷办事不力,疼这孩子在掖庭受了这么多罪。
他想立刻叫人把沈语带到跟前,问她这几个月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委屈,可理智又拉住了他,这是荣安的生辰宴,满殿都是人,他是皇帝,一举一动都得顾着帝王威严,不能因为一个罪臣之女失了体面。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波澜,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却还是忍不住往沈语那边飘,她放好果盘后,就规规矩矩地站在殿角,低着头,像株不起眼的草,可他偏偏能在一堆宫女里,一眼就找到她。
“皇叔,看什么呢?”旁边的荣安郡主正吃着端上来的果盘,瞧见燕绥之不动便询问道。
燕绥之收回目光,脸上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淡淡道:“没什么,看宫女们伺候得还周道。”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却已经做了决定,等宴会结束,立刻把掖庭的嬷嬷叫来问清楚,沈语这两年到底受了多少苦,还有,她怎么会去前殿伺候?是谁准的?
殿角的沈语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皇帝注意到,她只是低着头,耳朵却悄悄留意着殿内的谈话,她在找机会,找能听到“沈府旧案”“刘柏予”这些字眼的机会,哪怕只有一点线索,对她来说,都是离冤屈更近一步的希望。
烛火的光映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攥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再等等,她告诉自己,总会有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