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苍白的光带,却驱不散别墅里彻骨的冷清。
温萌很早就醒了,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
眼下的淡青色的阴影昭示着她的疲惫。
她安静地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不大的行李箱。她带来的东西本就不多,如今能带走的更少。这个富丽堂皇的牢笼,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下楼时,她看到顾思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扣子,身影陷在柔软的皮质沙发里,却显得异常僵硬。他指间夹着一支烟,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晦暗不明的神情。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好几个烟头。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像带着实质的重量,沉沉地落在她手中的行李箱上。
空气瞬间凝滞。
“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因为熬夜和烟熏而异常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温萌停下脚步,站在楼梯口,与他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像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她垂下眼睫,避开他逼人的视线,轻声说:“我定了今天的机票,回南城老家住一段时间。”
“回老家?”顾思重复着这三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没有笑意的弧度,“躲我?”
温萌握紧了行李箱的拉杆,指节泛白。“顾思,我们都需要冷静。你爸爸刚走,很多事情……太乱了。我在这里,不合适。”
“不合适?”他摁灭烟蒂,站起身,一步步朝她走来,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哪里不合适?是‘小妈’这个身份让你觉得不合适,还是面对我,让你觉得不合适?”
他的追问步步紧逼,像刀子一样剥开她试图维持的平静外壳。
温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头与他对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都有。顾思,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我们之间……”
“放过?”顾思在她面前站定,低头看着她,眼神锐利得像要剖开她的心脏,“不是你闯进我的生活,怎么现在来说放过?”
他靠得太近,温萌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烟草味,混合着他本身清冽的气息,形成一种令人心慌意乱的矛盾体。她下意识地想后退,脚跟却抵住了楼梯的立柱,无路可退。
就在这时,门口再次传来动静。别墅大门密码锁开启的轻微“嘀”声后,白夜宁拎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像回自己家一样自然地走了进来。
“顾思哥哥,我带了早餐过来,你肯定还没……”她轻快的声音在看到客厅里对峙的两人时,戛然而止。她的目光迅速扫过温萌脚边的行李箱,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和几乎无法掩饰的喜悦,但很快被她掩饰过去。
“温姐姐,你这是……要出远门?”白夜宁换上关切的表情,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温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趁机从顾思带来的压迫感中挣脱出来,微微侧身,对着白夜宁点了点头:“是,回老家一趟。”
白夜宁走到顾思身边,很自然地将食盒放在茶几上,然后看向顾思,柔声道:“阿思,温姐姐回去散散心也好,这段时间大家心情都不好。你别太担心了,家里和公司的事,还有我呢,我会帮你的。”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顾思生活的介入感和对温萌离开的乐见其成,无形中将温萌排除在了“家”和顾思的世界之外。
顾思眉头紧锁,没有理会白夜宁的话,他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在温萌身上,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温萌感受着那两道几乎要将她灼穿的目光,以及白夜宁看似善意实则排挤的姿态,心头的去意更加坚决。她不能再待在这里,否则,她不知道自己会溺毙在这复杂扭曲的关系里,还是会被顾思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火焰烧成灰烬。
“我约的车到了。”她拉起行李箱的拉杆,声音低却清晰,“再见。”
她没有再看顾思,径直朝着门口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但她强迫自己不能回头。
顾思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手指死死攥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想冲上去拦住她,想质问她凭什么再次擅自离开,想将她牢牢禁锢在身边……但白夜宁的存在,父亲新丧的现实,以及温萌那句“不合适”像冰冷的锁链,捆住了他的脚步。
“温萌。”在她的手触到门把手的瞬间,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压抑,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固执,“你以为这样就能躲开吗?”
温萌开门的动作顿了一瞬,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她拉开门,外面明亮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将她单薄的身影吞没。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客厅里,只剩下顾思和白夜宁,以及一室的冷寂和未散的烟味。
白夜宁看着顾思阴鸷的侧脸和紧盯着那扇关闭的门的眼神,心中的危机感再次升腾。温萌的离开,并没有让她感到轻松,反而让她更清晰地认识到,顾思的心,早已被那个女人牢牢占据,即使人不在,阴影依旧存在。
她走上前,轻轻挽住顾思的手臂,声音放得愈发轻柔:“阿思,别看了,让她走吧。你需要开始新的生活。”
顾思猛地抽回手臂,动作之大让白夜宁踉跄了一下。他转过身,眼神冰冷地扫过她,那里面没有丝毫温度,只有被触怒后的烦躁和疏离。
“我的事,不用你管。”他丢下这句话,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走向书房,将白夜宁独自留在了空旷的客厅里。
白夜宁站在原地,看着他紧闭的书房门,脸上的温婉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甘和势在必得的坚决。
飞机冲上云霄,温萌看着窗外逐渐变小的城市,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她逃离了那座令人窒息的别墅,逃离了顾思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目光,但心底的空洞却越来越大。
而在地面上,顾思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看着天际那架逐渐消失的飞机,眼神晦暗如深渊。
逃离,从来不是结束。而是另一场更深刻纠缠的开始。他们之间的线,早已缠绕得太深,太紧,不是距离能够轻易剪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