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防

从邻市回来后，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在顾思和温萌之间悄然改变了。不是剧烈的转折，而是像冰雪初融，溪流开始重新流淌那般细微却持续的变化。

顾思依旧忙碌，但书桌上那杯适时出现的参茶或温水，成了固定的风景。他不再质疑，甚至会在喝完后，将空杯往桌边推一推，像一个无声的信号。

温萌也依旧安静，但她的安静里不再带着刻意的疏离和压抑的对抗。她会在修剪完花园后，顺手摘几支开得正好的栀子花，插在书房和客厅的花瓶里。清雅的香气淡淡弥漫，驱散了些许别墅长久以来的冷硬气息。

这天晚上，顾思在书房处理一份棘手的并购案文件，直到深夜。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玻璃，衬得室内更加静谧。

温萌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来，轻轻放在他手边。这一次，她没有立刻离开。

顾思从繁复的条款中抬起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到她还在，有些意外。

“还有事？”他问，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温萌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和眉宇间的疲惫，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很棘手吗？”

这是一个越界的问题。超出了助理的职责，也超出了他们之间默认的、不谈公事的界限。

顾思握着钢笔的手顿了顿，抬眼看着她。她的眼神很干净，带着纯粹的关切，没有打探，没有算计。

若是以前，他会立刻冷下脸，用沉默或一句“做好你的事”将她推开。

但此刻，窗外雨声潺潺，室内灯光温暖，她安静地站在那里，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一种莫名的倾诉欲，竟悄然滋生。

他放下钢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难得地显露出一丝疲惫：“条款有些地方，对方咬得很死。”

他没有说具体内容，但这已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工作上的困扰。

温萌没有追问细节，只是轻声说：“要不要试试从他们最近公开的供应链报告入手？也许能找到一些谈判的突破口。”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只是随便说说，可能不专业。”

顾思眸光微动。他确实忽略了对方最近的供应链调整。这个角度不算新颖，但从她口中提出，在这个深夜，却像一点微光。

他没有评价她的建议，只是重新拿起钢笔，在旁边的便签上快速记下了什么。

“牛奶要凉了。”他低下头，重新看向文件，语气恢复了平淡，但那份无形的驱赶意味，却消失了。

温萌知道，这是谈话结束的信号。她微微颔首：“那你忙，我不打扰了。”

她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书房的门。

顾思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又看了看手边那杯冒着热气的牛奶，以及便签上那几个字。他沉默了片刻，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入胃中，带来一丝熨帖的暖意。

他发现，有个人在身边，哪怕只是安静地待着，偶尔说上一两句或许并不专业、却发自真心的话，似乎……并不坏。

这种认知，让他坚固的心防，裂开了一道细微却深刻的缝隙。

而门外的温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听着书房内隐约传来的纸页翻动声，唇角轻轻扬起。

她不再急于求成，不再刻意谋划。她只是慢慢地、耐心地，在他周围织就一张温柔的网，用细碎的关怀和恰到好处的存在感，一点点侵蚀他冰冷的堡垒。

雨还在下，敲打着这个看似平静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