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监控盲区血迹
新海市的雨总带着股黏腻的湿热,像一层化不开的薄膜裹在皮肤上。林峰站在“旧港巷”的巷口,烟蒂在指间燃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回神,随手丢进脚边的积水里。滋啦一声,白烟混着水汽腾起,又被风卷进巷深处。
“林队,还不进去?”身后传来年轻警员小张的声音,他手里捧着的“天玑-7”终端正亮着冷白的光,全息投影在雨幕里微微晃动,“终端已经扫过外围了,巷内三十米起,信号强度低于10%,属于‘弱覆盖区’。”
林峰没回头,目光落在巷口那块褪色的路牌上。旧港巷是典型的“技术排斥区”,老住户们三年前联名抵制城市智能改造,拒绝在片区安装5G基站和智能监控,如今成了新海市地图上一块显眼的“数据空白”。三天前,这里报了起失踪案——独居的老人周德海没去社区食堂吃饭,邻居撞开房门时,只看到空荡荡的屋子和地板上几滴早已干涸的暗红痕迹。
“弱覆盖?”林峰嗤笑一声,转过身时眉头拧着,“说白了就是监控盲区。小张,把终端关了吧,这儿它派不上用场。”
小张愣了愣,下意识按住手腕上的终端:“啊?可是李队说……”
“李队不在这儿。”林峰打断他,扯了扯雨衣的领口,“现场勘查,靠的是眼睛和手,不是代码。”
他率先走进巷子,雨水敲在头顶的雨帽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两侧的老楼墙皮斑驳,晾衣绳在头顶纵横交错,滴下的水混着洗衣粉的味道,和巷底飘来的霉味缠在一起。三十米后,路面从水泥变成了青石板,坑洼里积着水,倒映着歪斜的窗棂——果然,如终端所示,从这里开始,手腕上的终端屏幕彻底暗了下去,只剩下待机时的微弱呼吸灯。
“林队,你看这个。”小张突然在一处墙角停下,指着地面。
青石板的缝隙里,嵌着一小块暗红色的结痂,被雨水泡得发胀,边缘泛着黑。林峰蹲下身,从勘查箱里拿出镊子和证物袋,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三年前的画面突然窜进脑子里——也是这样的雨天,也是类似的血迹,终端分析显示“嫌疑人流窜至东郊仓库”,他带着队伍扑过去,却中了埋伏,搭档王磊为了掩护他,后背挨了三枪,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最后看他的眼神,像有块冰一直冻在他心里。
“终端怎么说?”林峰的声音有些发紧,他没抬头,专注地用镊子挑起那块血痂。
小张低头看了眼终端,屏幕上只有一行灰色的字:“环境干扰严重,无法提取有效信息。建议扩大搜索范围,启用无人机航拍建模。”他小声说:“终端建议……”
“我问你眼睛看到了什么。”林峰猛地抬眼,目光扫过小张有些慌乱的脸,“不是终端的建议,是你的观察。”
小张被他看得一僵,咽了口唾沫,重新蹲下身,盯着地面仔细看了看:“血痂边缘不规则,像是被什么东西蹭过……旁边这几块石板,颜色比别处深一点,像是被反复踩踏过。”
“还有呢?”
“墙角的砖缝里,好像卡着点纤维。”小张指着离血痂不远的地方,那里有一丝极淡的蓝色线头,“可能是雨衣上的?”
林峰点点头,紧绷的下颌线稍微缓和了些:“把纤维和血样都收好,标记位置。记住,在这种地方,机器比不过人的眼睛——至少现在还比不过。”他顿了顿,补充道,“终端不是万能的,它能处理数据,但解释不了‘为什么’。”
小张似懂非懂地应着,低头操作终端记录证物信息,屏幕在雨里闪了闪,突然弹出一条提示:“检测到微弱生物特征残留,疑似与失踪人周德海匹配度89%。建议沿血迹延伸方向搜索,推测目标移动速度0.8米/秒,可能存在拖拽痕迹。”
“嘿,终端还是有用的!”小张眼睛一亮,“林队,你看,它算出方向了!”
林峰凑过去看了眼,终端的全息投影上,一条淡蓝色的箭头从血痂位置指向巷深处,末端带着个模糊的问号。“89%的匹配度,在法庭上够不上证据。”他站起身,雨衣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串水花,“而且它说‘可能’有拖拽痕迹——这种话,等于没说。”
他沿着箭头指示的方向往前走,青石板路越来越滑,两侧的门都关着,偶尔有窗帘掀开一条缝,露出双警惕的眼睛,又迅速合上。旧港巷的住户对警察有种天然的疏离,三年前抵制智能监控时,就是周德海带头签的字,说“不想被机器盯着过日子”。
“周大爷平时跟谁来往多?”林峰问小张。
“终端调过社区档案,”小张立刻回答,“独居,无子女,退休前是机械厂的工人,朋友不多,除了去社区食堂,基本不出门。最近的联系人是他的远房侄子,叫周明,上周来过一次,说是借钱。”
“周明的信息有吗?”
“有,”小张操作终端,调出一份档案,“35岁,无业,有赌博前科,住在城西。终端显示他昨天下午出现在旧港巷附近的便利店,但监控只拍到他背影,没拍到脸。”
林峰停下脚步,前面的巷子突然拐了个弯,形成一个直角。拐角的墙根下,有片深色的水渍,比周围的雨水更深沉。他走过去,蹲下身用手指蘸了点,放在鼻尖闻了闻——没有铁锈味,不像血,倒像是……机油?
“终端能分析这个吗?”他抬头问。
小张把终端贴近水渍,屏幕闪了几下,弹出一行字:“成分复杂,含矿物油、金属碎屑,无法精准匹配数据库样本。推测与机械维修相关。”
“机械厂退休工人,机油……”林峰摸了摸下巴,“周德海家里是不是有工具房?”
“档案里没写,但社区网格员的笔记提过一嘴,说他院子里堆了不少旧零件。”
林峰站起身,往拐角后走去。巷子尽头是一扇斑驳的木门,门虚掩着,门轴发出“吱呀”的声响,被风吹得来回晃动。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写着“周记修理铺”——看来不止是堆零件,老人退休后还在这儿帮邻里修些小家电。
“小心点,”林峰按住腰间的配枪,对小张使了个眼色,“跟紧我。”
推开木门,一股浓重的机油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院子不大,角落里堆着生锈的自行车架、拆开的电风扇,还有几个装满螺丝螺母的铁盒子。正屋的门开着,里面黑黢黢的,看不清情况。
“周德海?”林峰喊了一声,没人回应。
他走进正屋,抬手按亮墙上的开关,灯泡闪烁了几下,发出昏黄的光。屋里陈设简单,一张木桌,两把椅子,靠墙的架子上摆着些修好的收音机。地板是水泥地,靠近墙角的地方有块明显的擦拭痕迹,比周围的地面颜色浅了一圈。
“林队,你看这个!”小张突然在里屋门口喊道。
林峰快步走过去,里屋像是个小工具间,地上散落着扳手、螺丝刀,还有一个打开的工具箱。工具箱旁边,有一摊已经半干涸的血迹,呈喷射状,溅在后面的砖墙上,像一朵诡异的花。
“终端!快让终端分析!”小张的声音有些发颤,连忙举起手腕。
终端屏幕亮了起来,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红光扫过血迹区域。几秒钟后,全息投影上出现了分析结果:“血迹样本与周德海匹配度99.8%,喷溅形态符合钝器击打特征,推测案发时间为72小时前。未检测到第二人DNA残留。”
“99.8%……”小张喃喃道,“那周大爷他……”
“不一定是他的血。”林峰盯着墙上的血迹,突然开口,“你看这高度,离地面一米五左右,喷溅角度向上。如果是钝器击打头部,血迹应该更集中在上方,而且喷溅方向会向下。”他指着其中几滴溅得较远的血珠,“这更像是……手臂被划伤后,挥动时甩上去的。”
终端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提示音,屏幕上的文字变了:“补充分析:血迹中检测到微量肾上腺素,推测伤者当时处于应激状态。喷溅角度修正为15度,符合手臂摆动轨迹。”
小张愣了愣:“终端……它改结论了?”
林峰没说话,目光落在工具箱旁的一个蓝色布袋上。布袋口敞着,露出里面的几张扑克牌和一个打火机——周德海不打牌,这东西显然不属于他。他走过去,用镊子夹起布袋,翻过来一看,内侧缝着一个褪色的标签,上面绣着个模糊的“明”字。
“周明。”林峰低声道,“他来过。”
“那就是他干的?”小张立刻说,“终端显示他有赌博前科,还来借过钱,肯定是被拒绝后动了手!”
“证据链还差得远。”林峰把布袋放进证物袋,“血迹是周德海的,但他现在人在哪儿?是死是活?周明为什么要杀他?还有,外面巷子里的机油和这里的血迹有什么关系?”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外面是个狭窄的后巷,同样没有监控。后巷的地面上,有一串模糊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巷尾。
“终端能追踪脚印吗?”林峰问。
小张操作了一下,终端显示:“地面泥泞,脚印模糊,无法提取有效特征点。建议扩大搜索范围,调取周边三公里监控。”
“周边三公里都属于弱覆盖区,调不到监控。”林峰关上窗户,“看来这次,咱们得靠自己了。”
他转身往外走,走到正屋门口时,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墙上挂着的日历。日历停留在三天前,上面用红笔圈了个日期,旁边写着一行小字:“下午三点,给老王家修电视。”
“老王是谁?”林峰问。
小张立刻查终端:“社区档案显示,隔壁巷的王建国,和周德海是老同事,三天前下午确实约了修电视,但周德海没去。”
“去问问王建国,周德海那天有没有什么异常。”林峰拿起证物袋,“另外,查周明的下落,重点排查旧港巷周边的废弃工厂,尤其是和机械厂相关的——他既然留下了机油痕迹,说不定躲在那种地方。”
“那终端……”小张看着手腕上的设备,屏幕已经暗了下去,似乎默认了自己的“无用武之地”。
林峰瞥了一眼,淡淡道:“让它记录现场数据,回去后和我们的勘查笔记比对。记住,小张,机器能给我们线索,但怎么串起这些线索,靠的是人。”
他走出修理铺,雨还在下,巷口的风卷着雨丝打在脸上,带着点凉意。林峰抬头望向远处的高楼,那里灯火通明,智能监控的光点在夜色中闪烁,而这片被遗忘的角落,只有青石板上的血迹和风声,在无声地诉说着真相。
终端突然在手腕上震动了一下,弹出一条新的信息,不是分析报告,而是一行简单的文字:“建议优先排查旧港巷东头的废弃机床厂,那里有周明的消费记录。”
林峰挑了挑眉,低头看了眼终端,屏幕的光映在他眼里,一闪而过。他没说话,转身对小张说:“走,去机床厂。”
雨幕里,他的脚步比来时快了些,手腕上的终端屏幕,在冷雨中亮着,像一颗沉默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