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织网者的挑衅信
凌晨三点,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办公楼依旧亮着大半灯火。重案组办公室里,咖啡渍在桌面上晕开深浅不一的圈,林峰捏着眉心靠在椅背上,眼前的全息屏幕还停留在“镜像案”的证据链重构页面——三天了,那个用深度伪造技术伪造谋杀现场的幕后黑手,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在新海市庞大的数据流里没了踪迹。
“组长,要不歇会儿?”年轻警员小赵捧着一杯热咖啡过来,眼里的红血丝比林峰的还重,“天玑系统跑了整整七十二小时,所有关联IP都查了,要么是肉鸡,要么是已经注销的虚拟身份,跟上次一样,干净得过分。”
林峰摆摆手,直起身时腰椎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响。他接过咖啡没喝,目光扫过办公室另一侧——几台天玑终端的指示灯规律地闪烁着,像一群沉默的哨兵。他自己的天玑-7就放在桌角,手环形态的终端表面泛着冷光,自从“镜像案”告破(准确说,是抓到了被嫁祸的无辜者,真凶逍遥法外)后,这台AI就没再主动弹出过任何“最优解”建议,像是陷入了某种逻辑停滞。
“灵犀,”林峰敲了敲桌面,“调出‘织网者’相关的所有公开信息,按时间线排列。”
手环震动了一下,全息屏幕上瞬间展开密密麻麻的条目。天玑-7的AI人格“灵犀”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织网者’首次出现于2044年3月,通过暗网发布《技术监控批判宣言》,主张‘数据平权’;同年7月,篡改城东监狱探视记录,帮助一名刑期未满的黑客提前‘出狱’,实际为技术障眼法;2045年1月,‘镜像案’发生,现场监控文件被植入特殊水印,经解析包含‘织网者’标识……”
屏幕上的文字滚动着,林峰的视线停留在“宣言”两个字上。他总觉得这个组织不像单纯的犯罪团伙,他们的每次行动都带着强烈的符号性,像是在刻意传递某种观点。就像“镜像案”里,那个被深度伪造的证据链几乎无懈可击,却偏偏在最关键的监控录像帧间隙,留下了一个只有专业人员才能发现的二进制水印——翻译过来是“眼见非实”。
“他们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报复个人,”林峰低声说,“他们在跟整个AI警务系统叫板。”
“逻辑成立,”灵犀的声音适时响起,“‘织网者’行动目标均指向AI技术在执法领域的应用漏洞,符合‘技术示威’特征,概率89.7%。”
林峰挑眉。这是三天来灵犀第一次主动给出分析,虽然语气还是硬邦邦的。他刚想再说点什么,办公室的警报系统突然发出一阵短促的蜂鸣——不是最高级别的红色警报,而是数据异常接入的黄色预警。
几乎同时,所有天玑终端的屏幕都暗了下去,两秒后,重新亮起的屏幕上只剩下一行绿色的字符,像是某种古老的DOS命令:
【致新海市公安局:游戏才刚刚开始。——织网者】
“入侵?!”小赵猛地站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摸自己的终端,“怎么可能?防火墙是量子加密的!”
林峰盯着那行字,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注意到一个细节:绿色字符的边缘有极其细微的锯齿,不像是机器生成的完美字体,反而带着点……手工绘制的粗糙感。
“灵犀,检测入侵源。”
“正在追踪……警告:入侵数据包带有自毁程序,接触即销毁。已拦截部分碎片,正在解析……解析失败。”灵犀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卡顿,“对方技术等级……高于当前系统防御层级,概率91.2%。”
“高于天玑?”林峰皱紧眉头。天玑系列是公安部联合顶尖科技公司研发的,防御系统号称“军用级”,能突破它的防火墙,对方的技术实力简直难以想象。
就在这时,林峰的私人终端——一部老式的非智能加密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这手机是他三年前那次事故后特意换的,只用来接内部加密线路,从不接入任何公共网络,理论上绝不可能被外部信号干扰。
他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听筒里没有声音,只有一阵类似电流干扰的“滋滋”声,几秒钟后,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电子音响起,尖锐得像玻璃划过金属:
“林组长,别来无恙?”
林峰的心猛地一沉。对方知道他的身份,甚至知道他这部私人电话的号码。
“你是谁?”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织网者。”电子音毫无波澜,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镜像案’的结局,还满意吗?你们信任的AI,是不是像个可笑的孩子,轻易就被哄骗了?”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很简单,”电子音顿了顿,背景里似乎传来键盘敲击的轻响,“我们想证明,过度依赖技术,只会让你们变成瞎子、聋子。那个叫天玑的AI,它能分析数据,能预测行为,可它能看懂人心吗?它知道被你们的‘预测性监控’标记为‘高风险’的人,可能只是个晚上睡不着觉、喜欢在阳台发呆的老人吗?”
“所以你们就伪造证据,让无辜者坐牢?”林峰的声音冷了下来,“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正义’?”
“牺牲是必要的。”电子音的语气突然变得激烈,“为了让更多人看清真相!你们用AI监控每一个人的行踪,分析每一次通话,把所有人都当成潜在的罪犯——这不是保护,是暴政!”
“你所谓的‘真相’,就是让真凶逍遥法外?”林峰反问,“‘镜像案’里那个被嫁祸的企业家,差点因为你们的‘游戏’被判死刑,他的家人怎么办?你们考虑过吗?”
电子音沉默了几秒,再次响起时,尖锐的音色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规则总是要有代价的。林组长,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盲目相信工具的后果。三年前,你的搭档……”
“闭嘴!”林峰猛地攥紧了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三年前的事是他心里的刺,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细节,对方却能精准地戳中。
“看来我说对了。”电子音里带上了一丝嘲讽,“那次缉毒行动,情报系统给出的‘最优解’,让你和你的搭档走进了陷阱,不是吗?如果不是过度依赖数据,他是不是就不会死?”
林峰的呼吸变得粗重。三年前的画面突然涌进脑海:暴雨夜,仓库里的枪声,搭档倒在血泊里的脸,还有终端屏幕上那个冰冷的“行动可行”标识……
“灵犀,”他对着手环低声说,“查三年前缉毒行动的所有关联数据,尤其是情报来源。”
“指令收到。正在调取档案……档案已加密,加密等级:最高级。需要权限:局长级以上授权。”
“织网者”似乎听到了他的话,电子音里充满了得意:“看来你还没明白。你们的系统,从一开始就不是绝对安全的。漏洞无处不在,就像人性的弱点一样。我们只是……把它们暴露出来而已。”
“暴露?”林峰冷笑,“用犯罪的方式?”
“如果敲碎一扇窗能让屋里的人看清外面的火,那这扇窗就该被敲碎。”电子音说,“下一个‘窗口’,会在48小时后打开。提醒你们的AI,做好准备。”
“等等!”林峰想追问具体信息,听筒里却只剩下忙音。他挂了电话,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
“组长,查到了!”小赵的声音带着惊慌,“刚刚的入侵虽然被拦截了,但对方在系统里留下了一个文件……是一份名单,全市所有安装了天玑个人终端的警员名单,包括家庭住址和私人电话!”
林峰猛地站起来,看向自己的天玑-7。屏幕上,那行绿色的“游戏才刚刚开始”依旧刺眼。
“灵犀,”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说,我们到底是在追捕罪犯,还是在被罪犯牵着鼻子走?”
终端沉默了片刻,指示灯闪了闪,像是在进行复杂的运算。最终,灵犀的声音响起,比平时低沉了几分:
“根据现有数据,无法得出结论。但根据林峰组长的过往行为模式,你从不接受‘被牵着走’。”
林峰看着屏幕,突然笑了。他拿起桌上的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反而让他清醒了不少。
“小赵,通知技术科,给所有警员的私人信息紧急加密,家庭住址全部临时变更。”他抓起外套,走到门口时停下,回头看向那行绿色的字符,“另外,告诉局长,我们需要申请三年前缉毒案的最高权限档案。”
“可是组长,对方说48小时后有动作,我们现在查旧案……”
“因为我怀疑,”林峰的眼神锐利起来,“这不是新游戏的开始,而是旧游戏的延续。他们提到了三年前的事,绝不是偶然。”
他推开门,走廊里的灯光照亮他疲惫却坚定的脸。
“灵犀,导航去档案室。”
“路线已规划。提醒:档案室凌晨不开放,需要特殊权限。”
“那就去拿权限。”林峰的脚步没有停顿,“不管对方是谁,想玩游戏,就得按我的规矩来——先把欠我的账,算清楚。”
手环轻轻震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他的话。办公室里,那行绿色的字符不知何时消失了,只剩下天玑终端的指示灯,在黑暗中规律地闪烁着,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场刚刚拉开序幕的、人与技术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