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声纹里的破绽
林峰把第三杯速溶咖啡灌进喉咙时，灵犀的虚拟投影在审讯室玻璃外闪烁了三下蓝光。清晨六点的警局办公区弥漫着打印机油墨和冷掉的盒饭气味，他面前的屏幕上，声纹图谱像一条扭曲的心电图，在红框标注的位置剧烈波动。
“重新比对第七段录音，振幅异常值超过阈值11.3%。”灵犀的电子音比平时低了两个分贝，像是在配合这栋楼的疲惫，“声波频率在‘纵火’二字处出现50毫秒断层，符合人工剪辑特征。”
林峰揉了揉眉心，指尖在桌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二十四小时前，城西仓库那场火烧毁了半条街的仓储区，嫌疑人张猛被抓时正抱着一个装满汽油的塑料桶站在警戒线外，嘴里反复念叨着“该烧，都该烧”。可审讯室里的他突然翻供，坚称自己只是路过，那段被路人拍下的“认罪视频”是“有人故意引导”。
“引导？”副队长赵刚把一份勘验报告拍在桌上，搪瓷杯里的茶叶梗浮上来又沉下去，“监控拍到他半夜三点在仓库后墙徘徊，手机里还有购买助燃剂的支付记录，现在跟我扯声纹？”
林峰没抬头，调出张猛的基本资料。四十七岁，前机械厂工人，三年前因工伤被辞退，妻子去年卷走存款消失，唯一的女儿在仓库火灾中烧伤住院——这是个看起来满身戾气，却在审讯时连说话都不敢抬头的男人。
“灵犀，把路人拍摄视频的原始音频提取出来，排除环境噪音。”他拖动进度条，停在张猛说“是我放的火”那句，“放大1.2秒处的频谱。”
虚拟投影里的声纹图谱瞬间拉伸，一条细密的锯齿状线条在某个节点突然变粗，像被硬生生掐断后又接了上去。灵犀的投影边缘泛起橙色警示光：“检测到非自然断连，符合后期拼接特征。拼接点前后，说话人喉腔共鸣频率差异0.8赫兹。”
“0.8赫兹？”赵刚凑过来，手指在屏幕上戳了戳，“这玩意儿靠谱吗？我外甥女玩的变声软件都比这精细。”
“人类发声时，声带振动频率与鼻腔、喉腔的共振形成独特频谱，就像指纹。”灵犀的投影切换成张猛在警局录制的标准声纹，两条图谱并列时，差异处像道无法弥合的裂缝，“审讯室录音中，张猛的基础频率稳定在125赫兹，而路人视频里的‘认罪声’在128-132赫兹间波动，且缺少他习惯性的齿间漏风特征。”
林峰忽然起身，抓起外套往审讯室走：“把张猛带过来，我要重新问。”
铁栅栏门滑开时，张猛瑟缩了一下，手腕上的手铐在晨光里晃出冷光。他的头发黏在头皮上，下巴上的胡茬里还沾着干涸的泪痕，看见林峰手里的平板电脑，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知道你女儿在哪间病房吗？”林峰把屏幕转向他，上面是市一院的烧伤科监护室照片，小女孩缠着纱布的手搭在被子外面，“昨晚脱离危险了，护士说她一直喊爸爸。”
张猛的肩膀猛地垮下来，眼泪砸在膝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没放火……我就是想进去救她的书包，那里面有她妈妈留的唯一一张照片……”
“那你为什么说‘是我放的火’？”林峰把平板电脑音量调大，路人视频里的声音尖锐刺耳，完全不像眼前这个男人的声线。
张猛的身体开始发抖，牙齿咬得咯咯响：“是……是一个穿黑衣服的人，他说我女儿在他手里，让我对着手机说那些话……他还说，如果我不照做，就再也见不到我女儿了……”
“那个穿黑衣服的人，有什么特征？”林峰追问，指尖在桌下按了录音键。
“很高，很瘦，说话声音像捏着鼻子，”张猛的眼神涣散，像是在回忆一个模糊的噩梦，“他给我看了一段视频，我女儿躺在一个黑屋子里哭，我……我没办法……”
灵犀的提示音在耳机里响起：“检测到心率上升至110次/分，微表情分析显示恐惧指数89%，说谎概率低于5%。”
林峰站起身，走到张猛面前：“他让你抱着汽油桶站在警戒线外，也是为了让监控拍到？”
张猛点点头，眼泪混着鼻涕淌下来：“他说只要我按他说的做，就能保我女儿安全……我知道仓库里有人违规存放化学品，最近总有人半夜鬼鬼祟祟的，可我没想到……”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赵刚拿着一份文件冲进来，脸色比外面的阴天还沉：“林队，仓库的电路老化报告是伪造的！电力部门的原始记录显示，半个月前刚做过检修，线路完全符合安全标准。”
“伪造？”林峰回头时，灵犀的投影已经出现在他身后，屏幕上跳出一个陌生的声纹图谱——那是仓库管理员昨晚接受询问时的录音。
“把管理员说‘线路早就该换了’那句话，和张猛视频里的‘认罪声’做交叉比对。”林峰的声音陡然绷紧。
虚拟投影上，两条图谱像两条相遇的蛇，在某个关键频段完美重合。灵犀的电子音带着罕见的波动：“频谱吻合度92.7%，喉腔共振特征一致。仓库管理员王志强，具备伪造声纹的技术条件——他曾在电子科技公司担任音频工程师，五年前因商业窃密被辞退。”
赵刚已经抓起了对讲机：“立刻控制仓库管理员王志强，查他的银行流水和通讯记录！”
审讯室里，张猛还在低声啜泣。林峰看着他颤抖的肩膀，忽然想起昨天在医院看到的情景：小女孩烧伤的胳膊上，还贴着一张歪歪扭扭的画，上面是三个牵手的小人，用蜡笔涂得五颜六色。
“灵犀，定位王志强的实时位置。”他往外走时，耳机里传来电子音的回复：“已锁定，他正在仓库废墟附近的便利店购买车票，目的地是邻市。”
晨光终于穿透云层，照在办公区的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斑。林峰抓起警帽的瞬间，灵犀的投影闪烁了一下，像是在模拟人类的眨眼：“补充说明，王志强的通话记录显示，近一个月与‘织网者’账号有七次加密通讯。”
这个名字让林峰的脚步顿了半秒。织网者——那个在系统里留下幽灵代码，总在案件最关键处留下破绽的神秘人。
“声纹拼接技术需要专业设备，”他拉开门时，赵刚已经带着人冲下楼，“王志强背后，一定还有人。”
灵犀的蓝光在他身后明灭：“已将声纹断层数据上传至总局数据库，比对所有关联案件音频文件。另外，张猛女儿的病房外，发现两名可疑人员徘徊，已通知医院安保加强警戒。”
警笛声划破清晨的宁静，林峰坐进警车时，手机收到一条信息，是灵犀发来的张猛声纹图谱最终分析报告。在那些密密麻麻的线条末尾，有一行小字：“检测到三次情绪性停顿，均与‘女儿’二字相关，声波频率下降20赫兹，符合人类真情实感特征。”
他抬头看向窗外，城市正在苏醒，早餐摊的蒸汽混着阳光飘向天空。仓库的方向还能看到残留的黑烟，像一道尚未愈合的伤疤。
“织网者到底想干什么？”赵刚猛打方向盘，警车在路口划出一道弧线，“用伪造的声纹嫁祸，还特意留下破绽，这不是明摆着挑衅吗？”
林峰没说话，只是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两条终于分道扬镳的声纹图谱。一条指向谎言，一条通向真相，而那个隐藏在代码背后的人，似乎正站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看着他们一步步走近。
灵犀的提示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清晰的笃定：“王志强的购票信息显示，他购买的是单程票。推测其具备自杀或被灭口风险，建议优先拦截。”
警车加速冲过路口，林峰握紧了腰间的手铐，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他知道，这道声纹里的破绽，只是冰山一角。在这座被数据流包裹的城市里，还有更多被篡改的真相，藏在那些看不见的频谱断层里，等着被一一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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