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没有电子痕迹的凶手
审讯室的白炽灯泛着冷硬的光，将林辰的侧脸切割出分明的棱角。他指尖夹着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指腹微微一颤，才猛地回神，将烟蒂按进满是烟蒂的玻璃缸里。
“所以，10月17号晚上八点到十点，你确定自己在南郊的仓库整理旧书？”对面的沈翊推过来一杯温水，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这已经是他们锁定的第三个嫌疑人，也是最符合作案时间的一个——死者张曼莉的前合伙人，因公司拆分闹得沸沸扬扬，据说私下里还动过手。
林辰抬眼，眼底布满红血丝，像是熬了好几个通宵。“警察同志，我都说第三遍了。仓库那边没监控，我一个人整理到后半夜，手机没电关机了，确实没人能作证。”他的声音沙哑，“但我没必要杀她，真的。公司虽然分了，但我这边刚接了个大项目，犯不着为了过去的恩怨毁了自己。”
沈翊没接话，指尖在笔记本上敲了敲。旁边的实习生小赵忍不住插话：“林先生，我们查到你在案发前三天，用匿名邮箱给张女士发过威胁邮件，说‘会让她付出代价’，这怎么解释？”
林辰的喉结滚了滚，眼神闪烁了一下：“那是……那是气话。她把核心客户都带走了，我一时冲动……但我发誓，就只是发了邮件，没做别的。”
“邮件是用公共网络发的，在市中心的一家网吧。我们调了监控，那天你确实去过。”沈翊抬眸，目光锐利如刀，“但你离开网吧后，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出现在自家小区，中间这段时间，你在哪？”
林辰的手指猛地攥紧了桌沿，指节泛白：“我……我开车在江边转了转，想冷静冷静。”
“哪段江边？有没有路过案发现场附近的临江大道？”
“记不清了……晚上黑，我没注意。”
审讯陷入僵局。沈翊示意小赵先带林辰去休息室，自己则揉着眉心走出审讯室。走廊里，法医老周正拿着报告等他。
“死者体内除了安眠药，没别的东西。致命伤是后颈的锐器伤，一刀毙命，凶器应该是薄而锋利的刀片之类的东西。现场很干净，除了死者指纹，没找到第二个人的生物痕迹。”老周推了推眼镜，“最奇怪的是，死者的手机、电脑都被格式化了，连云端备份都被彻底删除。技术科恢复了一部分碎片，发现她死前一周，频繁联系一个没有登记信息的卫星电话，但通话记录在运营商那边查不到任何痕迹。”
沈翊皱眉：“没有登记信息的卫星电话？怎么做到的？”
“要么是黑市买的改装机，要么……”老周顿了顿，“是有特殊渠道的人弄来的。这种电话，除非对方主动联系，否则根本追踪不到。”
这时，小赵拿着一份文件跑过来：“沈队，查到林辰案发当晚的行车记录仪了！但内存卡是空的，他说前几天不小心格式化了。”
“又是格式化。”沈翊的语气沉了下来，“查他的车有没有去过案发现场附近。还有，把他说的那个南郊仓库彻底搜查一遍，尤其是有没有刀片、清洁剂之类的东西。”
“是！”
小赵走后，老周看着沈翊：“这林辰疑点不少，但总觉得差点意思。你想啊，一个能把现场处理得这么干净，还能彻底删除电子痕迹的人，会这么轻易留下威胁邮件和空的行车记录仪吗？”
沈翊点头：“我也觉得不对劲。这更像是有人故意引导我们怀疑他。”他掏出手机，翻出死者张曼莉的社交账号，“你看，她生前是个社交达人，每天发朋友圈、微博，连喝杯咖啡都要定位。但案发前三天，所有社交账号突然停更，像是提前知道会出事。”
“你的意思是……”
“她可能在提防什么人，甚至知道对方会对她动手。”沈翊的目光落在张曼莉最后一条朋友圈上，那是一张夕阳下的江面照片，配文：“有些债，总要还的。”“这条朋友圈设置了仅自己可见，是技术科恢复数据时发现的。”
老周凑近看了看：“‘债’？什么债？”
“张曼莉之前是做金融咨询的，会不会和客户有纠纷？”沈翊沉吟道，“查她的客户名单，尤其是近两年有大额资金往来，或者有过投诉记录的。”
正说着，沈翊的手机响了，是技术科的小李。
“沈队，有个新发现！我们在死者电脑的硬盘深处，恢复了一个加密文件夹，破解后发现里面是几份转账记录，金额都很大，收款方是一个海外账户，但账户信息被加密了，暂时解不开。不过我们发现，这些转账的时间，都和那个卫星电话的通话时间吻合。”
“海外账户……”沈翊眼睛一亮，“查这个账户的开户银行和地区，就算解不开信息，总有蛛丝马迹。”
“已经在查了，但对方用的是离岸公司的名义，估计得花点时间。”
挂了电话，沈翊对老周说：“看来张曼莉不仅仅是和林辰有纠纷。她可能卷入了更深的东西，比如洗钱？或者……更严重的。”
“那林辰怎么办？一直扣着？”
“先拘着，找他的不在场证明漏洞。”沈翊看了看表，“我去趟张曼莉的公司，再问问她的员工，有没有注意到她最近有什么异常，或者接触过什么陌生的人。”
张曼莉的公司在市中心一栋高档写字楼里，如今大门紧闭，门口贴着警方的封条。沈翊联系了物业，打开门走了进去。办公室里很整洁，显然张曼莉是个注重细节的人。她的办公桌在靠窗的位置，上面还放着一盆枯萎的多肉。
沈翊戴上手套，拉开抽屉仔细查看。在最下面的抽屉里，他发现了一个上锁的铁盒。撬开后，里面没有现金或珠宝，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年轻女孩，穿着大学毕业礼服，笑得灿烂。其中一个是张曼莉，另一个女孩眉眼清秀，左手手腕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这是谁？”沈翊拿出手机拍下照片，发给小赵，“查张曼莉的大学同学，尤其是和她关系好的，找到照片上这个人。”
他继续翻找，在办公桌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张手写的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地址：“苏晴，青藤小区7栋301。”
沈翊立刻让小赵查苏晴的信息。半小时后，小赵回了电话，语气带着惊讶：“沈队，查到了！苏晴是张曼莉的大学室友，也是她的第一任合伙人。但五年前，苏晴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了，肇事司机逃逸，至今没抓到。”
“去世了？”沈翊愣住，“那青藤小区的地址是什么情况？”
“地址是苏晴生前住的地方，她去世后，房子就一直空着，产权还在她名下。”
沈翊立刻驱车前往青藤小区。这是一个老旧的小区，没有电梯，楼道里堆着杂物。他爬上三楼，301的门紧闭着，门把手上积了一层薄灰，看起来确实很久没人住过。
他试着敲了敲门，没人应。正要联系锁匠，门突然“咔哒”一声开了条缝，一个穿着灰色卫衣的女人探出头，眼神警惕地看着他：“你找谁？”
女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脸色苍白，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左手手腕上，一道浅浅的疤痕隐约可见。
沈翊亮出警官证：“你好，我是市公安局的沈翊，请问你是苏晴吗？”
女人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不是，我是她的远房表妹，过来看看房子。”
“哦？”沈翊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苏晴五年前就去世了，你现在才来看房子？”
女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往后退了退：“我最近才从国外回来，所以……”
“能让我进去看看吗？我们在查张曼莉的案子，她和苏晴是朋友，或许这里有线索。”
女人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把门打开了：“请进吧，里面很乱。”
房子不大，一室一厅，家具上盖着白布，但空气中没有霉味，反而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显然最近有人来过。沈翊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客厅的茶几上，上面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是黑的，但电源灯亮着。
“你刚才在用电脑？”沈翊问。
“嗯，看看苏晴以前的照片。”女人回答得很快。
沈翊走过去，正要说话，笔记本电脑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提示音，屏幕亮了起来，弹出一个窗口，显示“文件删除完成”。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看向女人：“你在删什么？”
女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猛地扑向电脑，想合上盖子。沈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那道疤痕在灯光下格外清晰。
“苏晴五年前就死了，死在车祸里。”沈翊的声音冰冷，“而你，根本不是她的表妹。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张曼莉是不是你杀的？”
女人挣扎着，眼泪突然涌了出来：“不是我……我没杀她……”
“那你为什么删文件？这台电脑里有什么？”沈翊盯着她的眼睛，“你和张曼莉，还有苏晴的死，到底有什么关系？”
女人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就在这时，沈翊的手机响了，是技术科的小李。
“沈队，重大发现！那个海外账户的开户人找到了，是一家空壳公司，但背后的实际控制人，指向五年前苏晴车祸案的肇事司机！而张曼莉，每个月都在给这个账户转钱！”
沈翊心头一震，看向眼前的女人：“所以，苏晴的车祸不是意外，是谋杀？张曼莉知情，甚至……参与了？”
女人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恨意：“是她！是张曼莉！当年是她怂恿那个司机撞的苏晴，因为苏晴发现了她挪用公司公款的事！她答应给司机一大笔钱，还帮他逃到国外！这五年，我一直在找证据，直到上个月，我终于查到了那个司机的下落，也知道了张曼莉一直在给他转钱！”
“所以你联系了张曼莉？用那个卫星电话？”
女人点头，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我让她自首，她不肯，说要把我也一起拖下水……她说苏晴的死，我也有份，因为我当年为了保住工作，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案发当晚，你在现场？”
女人沉默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我去找她，想录下她承认的证据。但我们吵了起来，她突然扑过来抢我的手机，我……我情急之下推了她一把，她摔倒了，头撞在桌角上……”
“那后颈的伤口怎么解释？”沈翊追问。
“我不知道！”女人激动地喊道，“我当时吓坏了，跑了出去！等我冷静下来回去想看看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后颈有伤口，现场被清理过了！我知道不是我做的，一定还有别人！”
沈翊看着她，试图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破绽。这时，小赵的电话打了进来：“沈队，林辰的不在场证明找到了！仓库附近一个私人监控拍到他案发当晚一直在那里，他没说谎！还有，我们在张曼莉公司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一个烧毁的刀片包装，上面有半个模糊的指纹，比对出来了，是苏晴的主治医生，李医生！”
“李医生？”沈翊愣住。
“对，五年前苏晴住院时的主治医生，我们查了他的通话记录，案发前一周，他用一个匿名号码打过那个卫星电话！而且，他最近有大额资金进账，来源不明！”
沈翊的目光再次投向女人：“你认识李医生吗？”
女人茫然地摇头：“不认识……苏晴住院时，我去看过她几次，但没和医生说过话。”
沈翊立刻对小赵说：“控制住李医生，立刻带回局里审讯！”挂了电话，他看着女人，“看来，杀张曼莉的另有其人，而且很可能和苏晴的死也有关系。你刚才删的文件是什么？”
女人吸了吸鼻子，打开了电脑：“是我这五年搜集的证据，还有……苏晴生前的日记。她在日记里写了张曼莉挪用公款的事，还说李医生好像和张曼莉走得很近，经常私下见面。”
沈翊看着屏幕上的日记内容，眉头越皱越紧。日记的最后几篇，提到苏晴打算向公司举报张曼莉，还说李医生找过她，劝她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后果自负”。
“所以，李医生很可能早就和张曼莉勾结，甚至参与了当年的事。”沈翊沉声道，“他杀张曼莉，是为了灭口。”
女人瘫坐在椅子上，眼泪无声地滑落：“是我害了苏晴……如果当年我早点站出来……”
沈翊没再说话，转身走出房间。楼道里的光线昏暗，他掏出烟，却怎么也点不着。一个没有电子痕迹的凶手，一个被刻意引导的嫌疑人，一个隐藏多年的秘密……真相似乎就在眼前，却又像被一层薄雾笼罩着，看不清全貌。
他拿出手机，给老周打了个电话：“查李医生的所有电子设备，包括他的车、办公室，还有银行账户。另外，再仔细勘察一遍张曼莉的家，尤其是门窗，看看有没有被专业工具撬动过的痕迹。”
挂了电话，沈翊抬头望向窗外。夕阳正缓缓落下，染红了半边天，像极了张曼莉最后那条朋友圈里的照片。有些债，总要还的。但谁也没想到，这笔债牵扯出的，会是这么多扭曲的人性和隐藏的罪恶。
审讯室的灯还亮着，只是这一次，等待被审讯的人，换成了那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李医生。而沈翊知道，这或许还不是结束。那个没有留下任何电子痕迹的凶手背后，可能还有更深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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