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纸质档案里的线索
午后的阳光透过档案馆高窗,在积着薄尘的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斑。林默蹲在第三排档案架前,指尖划过泛黄的牛皮纸封面,纸张边缘脆得像枯叶,稍一用力就可能裂开。
“1987年的水文记录……找到了。”他抽出那册厚厚的卷宗,转身时撞在身后的铁架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小声点。”苏芮从对面的档案堆里探出头,鼻梁上架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布满红血丝,“这里的档案比咱们爷爷岁数都大,弄坏了可赔不起。”
林默吐了吐舌头,把卷宗抱到中间的长桌上。桌面是深棕色的实木,边缘被磨得发亮,几道深深的划痕里还嵌着经年累月的灰尘。他翻开封面,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樟脑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查到什么了?”苏芮走过来,把手里的几本档案摞在桌上,最上面那本的封皮写着“青川水库工程日志 第三卷”。
“我在比对1987年汛期的水位记录。”林默指着卷宗里用蓝黑墨水写的表格,字迹工整得像打印体,“你看这里,7月12日的水位突然下降了两米,第二天又恢复正常,这在当时的记录里只写了‘设备故障’,但我查了前一年和后一年的同期数据,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苏芮凑近了些,眼镜滑到鼻尖上。她伸手推了推眼镜,指尖在表格上点了点:“1987年……正好是青川水库加固工程收尾的年份。我刚才在工程日志里看到,7月11日那天,施工队突然提前撤离了下游的临时营地,理由是‘接到上级通知’,但没写具体是什么通知。”
“这就对上了。”林默眼睛亮了起来,“如果水位突然下降,下游河道可能出现淤泥裸露,施工队留在那里有危险。但为什么要隐瞒?正常的水位波动不需要这么遮遮掩掩。”
他说着翻到下一页,忽然停住了手。那页纸的右下角贴着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是用铅笔写的潦草字迹,墨迹已经有些晕开:“12日晨,坝体东侧出现异常渗漏,水中含不明絮状物,取样送检。”
“异常渗漏?”苏芮的声音提高了半分,又赶紧压低,“工程日志里根本没提这件事。我翻了整个第三卷,只字未提渗漏的事。”
林默把便签小心翼翼地揭下来,对着光看了看。纸是普通的办公用纸,边缘有个小小的三角折痕,像是被人特意做了标记。“这字迹看着和前面的表格不是一个人写的。你看这‘絮’字,上面的‘如’写得特别大,下面的‘糸’却很潦草,像是匆忙间写的。”
“会不会是当时的值班人员私下记录的?”苏芮拿起工程日志,快速翻着 pages,“你看这里的负责人签名,7月份是一个叫周明远的工程师。我记得市水利局的老档案里有他的资料,要不要下午去查查?”
林默点头,把便签夹进自己的笔记本里,又仔细检查了那页档案的前后页。在卷宗的最后几页,他发现了一张被折成四方形的图纸,展开来是青川水库的坝体结构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东侧的一个区域,旁边标着一行小字:“此处地质结构复杂,建议加密监测。”
“这张图不在目录里。”苏芮对比着卷宗首页的目录表,“目录里最后一项是7月30日的水位总结,没有图纸。”
林默用手指抚摸着红笔的痕迹,笔尖的力度不均,有些地方的墨水都透到了纸背面。“画这张图的人肯定知道些什么。你看这个圈,正好在便签里说的渗漏位置附近。”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档案馆里的光线暗了下来。管理员老陈提着一串钥匙走过来,金属碰撞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小伙子,小姑娘,快到闭馆时间了,明天再来吧。”
“陈师傅,问您个事。”林默叫住他,“您知道周明远这个人吗?1987年在青川水库当工程师的。”
老陈停下脚步,眯着眼睛想了想:“周明远?有点印象。好像是后来调走了,听说去了南方。前几年有个姓周的年轻人来查过他的资料,说是他孙子。”
“他孙子?”苏芮眼睛一亮,“您还记得是什么时候来的吗?”
“大概是……三年前吧?”老陈挠了挠头,“那时候我还没退休,也是这么个秋天,他穿着件黑色外套,问了不少关于青川水库的事,特别是87年那次加固工程。”
林默和苏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他有没有说为什么查这些?”林默追问。
“没说,就说是家里老人的嘱咐。”老陈摆了摆手,“行了,该锁门了,你们把档案放回原位啊。”
等老陈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苏芮才低声说:“周明远的孙子三年前就来查过,说明他们家肯定知道些内情。这张便签和图纸,说不定就是周明远自己留的后手。”
林默把图纸折好,放进随身的文件袋里。“明天先去水利局查周明远的资料,再去青川水库现场看看。坝体东侧的位置,说不定还能找到点什么。”
他把卷宗放回档案架时,发现刚才那册水文记录的旁边,还塞着一个不起眼的硬壳本。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像是个私人笔记本。他抽出来翻开,第一页就是周明远的签名,日期是1986年3月。
“这是他的私人笔记!”林默的心跳突然加速,“你看这里,他写了‘坝体设计存在缺陷,但工期紧张,被迫按原方案施工’。”
苏芮凑过来,两人一起看着笔记本上的记录。里面详细写了加固工程中的各种问题,甚至提到有次会议上,周明远提出要修改东侧坝体的结构,却被上级驳回,理由是“不能影响工程进度”。
“7月11日的记录在这里!”林默指着其中一页,“‘今日巡查时发现东侧坝体有细微裂缝,渗水速度异常,向领导汇报后,被告知无需多虑,按原计划进行。’”
后面的几页被人撕掉了,只剩下参差不齐的纸边。最后一页上,只有一行字:“他们在掩盖真相,那些絮状物……”后面的字迹被涂抹掉了,只能隐约看到“危险”两个字的轮廓。
“被撕掉的 pages 肯定记录了关键信息。”苏芮的手指轻轻拂过纸边,“是谁撕的?周明远自己,还是别人?”
林默把笔记本合上,放进文件袋里。“不管是谁,至少我们知道了,1987年的那次异常不是意外。周明远的孙子三年前就来过,说不定他手里有被撕掉的那些内容。”
档案馆的灯突然闪了一下,自动熄灭了。走廊里传来老陈的声音:“小伙子,走了没?我关灯了啊!”
“来了!”林默应着,拉着苏芮快步走出档案架区。黑暗中,他仿佛看到无数双眼睛从档案卷宗后望过来,那些沉睡了三十多年的秘密,正随着他们的发现,一点点苏醒过来。
走到档案馆门口时,苏芮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那栋老旧的建筑。“你说,周明远还活着吗?”
林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落在档案馆的尖顶上,给灰色的砖墙镀上了一层金边。“不管他在不在,我们都得查下去。那些被掩盖的真相,总得有人让它重见天日。”
他拉了拉苏芮的胳膊,两人并肩走进渐浓的暮色里。文件袋里的笔记本和便签纸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林默的手上,也压在他的心上。他知道,从找到这些线索开始,他们已经被卷入了一个三十多年前的谜团里,而解开谜团的钥匙,或许就藏在那个叫周明远的工程师留下的只言片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