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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未晞白着脸，哆哆嗦嗦地应了声“是”，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库房。

是夜，子时。

万籁俱寂，唯有打更人的梆子声偶尔传来。

沈未晞依约而至，依旧是那副胆小如鼠的模样。李管事早已焦急等待，将她带入书房旁的一间僻静暖阁。那幅价值连城的《寒江独钓图》就铺在宽大的案几上，渔翁蓑衣上那块巴掌大的墨渍，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沈未晞“紧张”地净了手，取出她白日里借口需要绣制特殊部位而领取的几样常见草药（她早已通过烟雨楼的渠道，将真正需要的几味特殊药材混入其中），当着李管事的面，用一个小钵慢慢捣碎、调和成一种浅绿色的、带着清苦气味的汁液。

然后，她拿起最小号的绣花针，在烛火上燎过，蘸取少许汁液，屏住呼吸，开始在那墨污边缘极其轻微地挑、刺、引。

她的动作很慢，很轻，神情专注得仿佛在完成一件神圣的作品。李管事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大气都不敢出。

时间一点点流逝。

奇迹般的，那团浓黑的墨迹，边缘开始变得浅淡，仿佛被那汁液和针尖一点点“吸”走了一般。虽然未能完全清除，但已不再是突兀的一团，而是化开成一片自然的、深浅不一的阴影。

紧接着，沈未晞又换上极细的赭石、花青等丝线，用比头发丝还细的劈线，以近乎微雕的针法，在那片阴影上，依照原画的笔触和蓑衣纹理，进行极其细微的补缀。

她下针如飞，却又精准无比。一个时辰后，当她终于停手，用干净的软布轻轻拭去残留汁液时，李管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块刺目的墨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蓑衣上一片仿佛被水汽浸润、自然形成的深色痕迹，与原画的意境融为一体，若非事先知晓，根本看不出任何修复的痕迹！

“神乎其技……真是神乎其技！”李管事激动得声音发颤，看着沈未晞的眼神彻底变了。

沈未晞却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脸色苍白，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她虚弱地后退一步，低声道：“李管事，幸不辱命……民女、民女能回去了吗？”

“回去，回去！好好休息！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李管事此刻看她如同救世主，连忙应允，并塞给她一小锭银子作为封口和酬谢。

沈未晞捏着那锭微凉的银子，低着头，步履“虚浮”地离开了暖阁。

就在她走出暖阁，踏入院中清冷月色的那一刻，她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不远处的书房二楼，窗扉微开，一道玄色的身影隐在黑暗中，将暖阁内发生的一切，以及她此刻“虚弱疲惫”离开的背影，尽收眼底。

卫珩负手而立，指尖摩挲着那枚温润的玉兔，深邃的眸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浓烈兴趣与探究。

这个沈未晞……

她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修复古画的神奇技艺，面对重宝时的恐惧推拒，功成之后的虚弱不居功……这一切，真的是一个单纯怯懦的孤女能做到的吗？

他原本只是觉得她有些“有趣”，像一只误入猛兽领地的小鹿，值得观察。但现在，他发现，这只“小鹿”的角，似乎比他想象的要锋利得多。

沈未晞感受着背后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心中一片冷然。

鱼，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