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仪仗离了京城,浩浩荡荡向南而行。官道两旁杨柳依依,初夏的风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吹拂着旌旗,也吹动了沈青樾束起的墨发。
她骑着她的白马“照夜”,刻意落后仪仗主队一段距离,既不显得太疏离,也保持着一种微妙的独立。月白色的男装让她少了几分女子的娇媚,多了几分少年郎的清俊,只是那过于出色的容貌和通身掩不住的矜贵气度,依旧引人注目。
顾长渊端坐于队伍最前方的黑色骏马上,身姿挺拔如松,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赶路,或是与随行的官员低声商议事务,并未回头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同行者。
这正合沈青樾的心意。她乐得清静,一边控着马,一边暗自观察着这支队伍。护卫显然都是精锐,眼神锐利,纪律严明。除了明面上的仪仗,她还能感觉到一些若有若无的气息散布在队伍四周,应是顾长渊安排的暗卫。
行程枯燥,沈青樾的心思便活络起来。她忍不住一次次看向顾长渊冷硬的背影,试图将他和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哭哭啼啼的小男孩重叠起来,却总觉得无比违和。这十年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傍晚,仪仗抵达此行第一处官驿。
驿丞早已接到通知,毕恭毕敬地将钦差大人及其随从迎入驿馆。沈青樾作为“随行人员”,也被安排了一个单独的小院,就在顾长渊所住院落的隔壁。
用晚膳时,顾长渊依旧没有与她同桌的意思,只在驿馆正厅与几位官员一同用饭。沈青樾乐得自在,在自己的小院里用了饭,正准备洗漱休息,房门却被敲响了。
门外是顾长渊的贴身侍卫凌云,他手里捧着一个不大的青瓷药瓶。
“沈小姐,”凌云躬身,语气恭敬却没什么表情,“大人吩咐,将此物交给小姐。江南潮湿,蚊虫渐多,此药膏可防蚊虫叮咬,亦能提神醒脑。”
沈青樾愣了一下,接过药瓶,触手微凉。她拔开瓶塞,一股清冽的药草香气扑面而来,沁人心脾。这味道……似乎有些熟悉。
“替我……多谢顾大人。”她语气有些生硬地道谢。
“是。”凌云应了一声,并不多言,转身离去。
沈青樾握着那瓶药膏,心情复杂。他这算是……关心?还是例行公事的照拂?想到他白日的冷淡和此刻这悄无声息的赠药,她只觉得这男人心思深沉如海,根本看不透。
夜色渐深,驿馆内外一片寂静,只有巡夜护卫规律的脚步声偶尔响起。
沈青樾躺在陌生的床榻上,白日骑马的疲惫涌上,却因心事重重而辗转难眠。母亲手札上的记载、林慕白复杂的眼神、顾长渊讳莫如深的警告、还有那枚“长宁”玉玦……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旋转。
就在她意识逐渐模糊之际,窗外极细微的一声“咔嚓”轻响,如同枯枝被踩断,瞬间将她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屏住呼吸,全身感官在这一刻提升到极致。
不是巡夜护卫的脚步!那声音太轻,太刻意,带着一种鬼祟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