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尧凯旋大军抵达京郊那日,整个京城都沸腾了。皇帝率文武百官亲至午门迎接,给予了武臣前所未有的极高礼遇。翊坤宫内,虽听不到外面的喧天锣鼓,但那份煊赫的荣光,却仿佛能穿透宫墙,映照在每一个宫人脸上。
颂芝一边为年世兰梳头,一边难掩喜色:“主子,听闻今日午门外盛况空前,皇上对大将军真是恩宠有加!”
年世兰看着镜中珠翠环绕的自己,脸上却没有半分喜意,只淡淡道:“恩宠越盛,摔得越重。告诉底下人,都给本宫收敛着点,若有人敢在外张扬跋扈,给翊坤宫和将军惹麻烦,本宫绝不轻饶!”
“是。”颂芝见她神色冷凝,连忙敛了笑意,恭敬应下。
傍晚,皇帝驾临翊坤宫,眉宇间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显然对今日年羹尧在御前恪守臣礼的表现颇为满意。
“世兰,你兄长今日甚好,不居功,不自傲,颇有大将之风。”皇帝握着年世兰的手,语气是少有的松快,“朕已下旨,加封二等公,赐双眼花翎,紫禁城骑马。”
年世兰心中警铃大作!这等殊荣,已是人臣之极!她立刻起身,跪拜下去,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皇上隆恩,年家感激涕零!只是哥哥年轻,恐难当此殊荣,臣妾恳请皇上……”
“诶,”皇帝打断她,亲手将她扶起,目光深邃,“年羹尧当得起。朕赏罚分明,有功必赏。你且安心。”他看着她,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明日宫中设宴,为你兄长接风,你身为贵妃,亦需出席。”
“臣妾……遵旨。”年世兰低头应下,心却沉入了谷底。皇帝这是要将年家彻底架在火上烤!
翌日宫宴,极尽奢华。年世兰身着贵妃礼服,坐在皇帝下首,与皇后分列左右。她的位置,恰能清晰地看到下首席位上,那个身着御赐黄马褂、意气风发的兄长——年羹尧。
他确实收敛了许多,举止应答依足了规矩,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骄矜,以及偶尔在看向某些文官时流露出的不屑,还是被年世兰敏锐地捕捉到了。尤其是当皇帝亲自赐酒,他起身谢恩时,那微微挺直的脊背和接过酒杯时过于平稳的手,都让年世兰的心紧紧揪起。
席间,皇帝谈笑风生,对年羹尧更是多次褒奖,甚至亲切地唤其表字。群臣附和,谀词如潮。年世兰却只觉得那些话语如同冰针,一根根扎在她心上。她面上维持着得体雍容的微笑,指甲却深深掐入了掌心。
偶尔,她能感受到来自皇后方向那看似温和、实则冰冷的目光,以及席间某些妃嫔,如齐妃等人,那难以掩饰的嫉恨。甄嬛与沈贵人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眉顺目,看不出情绪。
宴至中途,歌舞升平。年世兰借更衣为由,暂离喧闹的大殿。她站在廊下,冰冷的空气让她混沌的头脑稍稍清醒。
忽然,她听到假山后传来两个低低的交谈声,似是某个宗室勋贵:
“……啧啧,年大将军如今可是皇上跟前第一红人,瞧这架势……”
“嘘……慎言!没见华贵妃娘娘也在席上吗?如今这年家,可是如日中天啊……”
年世兰眼神一寒,并未出声,悄然转身离开。如日中天?只怕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回到席间,皇帝正笑着对年羹尧道:“亮工啊,朕记得你颇爱珍玩,前几日暹罗进贡了一对象牙,色泽莹润,便赐予你把玩吧。”
年羹尧起身,抱拳谢恩:“臣,谢主隆恩!”声音洪亮,姿态却少了三分谦卑。
年世兰看着这一幕,看着皇帝那深不见底的笑容,看着兄长那逐渐被荣耀侵蚀的谨慎,她端起面前的酒杯,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将杯中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只怕是要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