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胤禛或是因为愧疚或是因为对年世兰的感情，虽未去过翊坤宫，但赏赐给六阿哥弘晟的物件却明显多了起来，都是些精巧又不逾制的玩具、衣料。太医去翊坤宫请脉的频率也恢复了正常，甚至皇帝还会私下询问苏培盛六阿哥的成长情况。

景仁宫内，皇后听着剪秋的禀报，指尖的佛珠捻动得略快了些。

“倒是让她逃过一劫。”皇后语气平静，眼底却无丝毫暖意，“年羹尧这一退，皇上心中对年家的忌惮便消了大半，再加上对华妃的那点愧疚……”她冷哼一声，“这病，倒是生得恰到好处。”

剪秋低声道：“娘娘，如今华贵妃闭门不出，年家势颓，正是我们……”

“不急。”皇后打断她，眼中精光闪烁，“年世兰如今学乖了，懂得韬光养晦。我们若逼得太紧，反倒显得落井下石，惹皇上不悦。来日方长，一个失了母家倚仗、又病弱的贵妃，和一个年幼的皇子……”她未尽之语里，充满了深长的意味。“且看着吧，这后宫，总会再有热闹的时候。”

翊坤宫仿佛真的成了一潭死水。宫门依旧紧闭，谢绝一切访客，连往日与华妃走得近的丽嫔和曹贵人，也只在年节时按制送上份例内的礼品，再无多余往来。

殿内，年世兰穿着半旧的藕荷色宫装，未施粉黛，长发只用一根玉簪松松挽着，正耐心地教弘晟认布偶上的图样。孩子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给她沉寂的面容添上了一抹真实的柔和。

“主子，内务府这个月送来的份例，一丝不少，成色也都是上好的。”颂芝低声禀报。

年世兰眼皮都未抬，只轻轻“嗯”了一声。她深知，这是皇帝愧疚之下的补偿，也是看她安分守己的奖赏。她乐得接受这份冷遇下的安稳。

“曹贵人那边，可还安分？”她问道。

“安分，除了按制送礼，并无任何逾矩之举，对齐妃那边的拉拢，也借口温宜公主身子不适推脱了。”

年世兰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曹琴默是个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

周宁海也带来消息：“娘娘，府里传来话，大将军……不，公爷他每日只在府中读书、习字，或是约上三五清客品茗下棋，从不过问朝政，与外臣也断了来往。”

听到哥哥真的收敛了所有锋芒，年世兰心中最后一丝担忧才彻底放下。断尾求生，虽然痛，但活着才有以后。

又过了月余，在一个飘着细雪的午后，皇帝竟毫无预兆地驾临了翊坤宫。

他没有让人通传，径直走入内殿时，正看到年世兰坐在暖炕边，怀里抱着粉雕玉琢的弘晟，手里拿着一本启蒙画册，低声念着。她神情专注，侧脸在炭火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静美，听到动静抬起头，见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愕然，随即迅速垂下眼帘，放下孩子，起身便要行礼。

“臣妾参见皇上。”

语气恭敬，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

皇帝伸手虚扶了一下，目光掠过她清减的脸庞，落在炕上正睁着乌溜溜大眼睛好奇望着他的弘晟身上。

“不必多礼。”他的声音比往常温和许多，“朕来看看弘晟。”

他走过去，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弘晟竟不怕生，伸出小手抓住了他的手指，咯咯笑了起来。那纯真的笑容，瞬间融化了殿内残留的些许尴尬与冰冷。

皇帝的心软了一下，他顺势将孩子抱了起来，动作虽不熟练，却带着一份小心。他逗弄着孩子，状似无意地对依旧垂首站在一旁的年世兰道：“孩子长得很好，你费心了。”

年世兰依旧低着头，声音平静无波：“臣妾分内之事。”

皇帝看着她这副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恭顺沉默模样，心中那点愧疚又被勾了起来。他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道：“你好生将养，缺什么，让内务府去办。”说罢，又将弘晟逗弄片刻，便放下孩子，起身离开了。

自始至终，年世兰都维持着那副疏离的姿态，未曾多看他一眼，也未曾多说一句。

皇帝离开后，颂芝才松了口气，上前扶住年世兰：“主子，皇上他……”

年世兰直起身，脸上已恢复了一片淡漠。她看着皇帝离去的方向，眼神深邃。

“他来看的不是本宫，是他的愧疚，和弘晟。”她冷静地分析，“这样就好。保持距离，才能保平安。”

她不需要此刻的温情脉脉，那太虚假，也太危险。她只需要皇帝这份因愧疚而生的宽容，以及因年羹尧退让而暂时消散的杀心。这足以让她和弘晟，在这深宫之中，获得一段宝贵的、无人打扰的成长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