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雁门医女,荒原初遇
太元元年的深秋,雁门关外的荒原上飘着冷雨。
我背着药箱,正往流民聚集的山洞赶,忽然听见马蹄声从身后传来——不是寻常商旅的慢骑,是带着急促杀意的追兵。
“快躲起来!”我下意识拉住身边一个蜷缩的少年,刚躲进岩缝,就见一队玄甲骑兵呼啸而过,为首的将领勒马驻足,玄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回头扫过荒原,眉眼锐利如刀,下颌线绷得极紧,却在瞥见岩缝边掉落的药草时,眼神微顿。
那是我第一次见慕容冲。
后来才知道,他刚从长安逃出来,身后追的是苻坚的人。
等骑兵走远,少年从岩缝里钻出来,却不是流民——他摘了沾灰的头巾,露出白净的脸,正是方才的将领。
“多谢姑娘相救。”他声音有些哑,抬手时我才看见,他的小臂被箭划伤,血正渗过甲胄。
我打开药箱,取出金疮药给他包扎:“我叫苏雁,是雁门的医女。你呢?”
“慕容冲。”他盯着我熟练的动作,忽然问,“你不怕我是逃犯?”
“这乱世里,谁不是在逃?”我缠好绷带,把剩下的药塞给他,“顺着这条道往东北走,能避开追兵。”
他接过药,却没立刻走,反而从怀里摸出一块银铤:“多谢姑娘,这点心意……”
“我救你不是为了钱。”我把银铤推回去,背起药箱往山洞走,“若你真想谢我,将来若能安定,别忘给雁门的流民多留条活路。”
他站在雨里,望着我的背影,忽然喊:“苏雁!他日我若能成事,定来寻你!”
风把他的声音吹得很远,我没回头,却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第二章 长安重逢,暗助燕军
三年后,我在长安的药铺里,再见到了慕容冲。
那时他已不是荒原上狼狈的逃犯,而是燕军的主将,正秘密潜入长安探查军情。
他穿着寻常商人的青布衫,走进药铺时,我差点没认出来——他长高大了些,眉眼间的锐利更甚,却在看见我的瞬间,眼神软了下来。
“苏姑娘,别来无恙?”他走到柜台前,声音压得很低。
我放下手里的药材,引他进后堂:“慕容将军怎会来长安?这里危险。”
“为了燕军。”他铺开一张地图,指尖点在长安的粮库位置,“苻坚的粮草都囤在这里,我想烧了它,断他的补给。可粮库守卫森严,我需要人帮我混进去。”
我看着地图,忽然想起药铺的老主顾——粮库的守卫队长,常年受头痛之苦,每周都会来抓药。
“我有办法。”我取出纸笔,写下药方,“这药能让他暂时昏迷,我明日以送药为由,带你混进粮库。”
他攥住我的手,眼神坚定:“苏雁,此事凶险,若有不测……”
“我不怕。”我打断他,“当年我救你,是盼你能终结乱世。如今你在做这事,我怎能不帮?”
第二日,我果然顺利带慕容冲进了粮库。
他趁守卫昏迷时,在粮堆里埋下火种,却在撤离时,被巡逻的士兵发现。
“你先走!”他把我推到后门,自己提剑迎上去,“记住,出了长安,往东北走,燕军在那里等我!”
我躲在巷口,看着他的身影被士兵围住,却只能咬着牙离开——我知道,他要我活着,等着他平定乱世的那一天。
第三章 凤栖宫深,初心渐远
太元十年,慕容冲率军攻占长安,苻坚出逃。
他派人在雁门找到我,用八抬大轿把我迎进长安,住进了原来苻坚的宫殿。
他给宫殿改名为“凤栖宫”,说要让我像大雁归巢一样,永远留在他身边。
“苏雁,”他握着我的手,站在宫殿的高台上,指着脚下的长安,“我答应过你,要安定乱世。如今我做到了,往后我是燕王,你就是我的王后。”
我看着他眼里的光芒,笑着点头。
那时的他,还没忘了雁门荒原的承诺,还会陪我去长安的市集,看我给百姓义诊;还会在夜里,听我讲雁门的故事,说将来要把雁门的流民都迁到长安,让他们有田种、有饭吃。
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他变了。
他开始沉迷享乐,每天在宫殿里设宴,还纳了许多妃嫔;他听不进劝谏,只要有人反对他,就会被治罪。
有次我劝他:“长安的百姓刚经历战乱,需要休养生息,不宜大肆修建宫殿。”
他却皱起眉,语气带着不耐烦:“我是燕王,修座宫殿又如何?再说,我给你的凤栖宫,怎能比别人的差?”
我看着他陌生的模样,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我想起荒原上那个喊着“定来寻你”的少年,想起长安粮库里护我撤离的将军,可眼前的人,却只剩下对权力的执念。
更让我心寒的是,他为了巩固势力,竟下令诛杀苻坚的旧部,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我跪在宫殿外,求他手下留情:“他们都是无辜的百姓,你不能这样做!”
他却让侍卫把我拉起来,冷声道:“苏雁,你别管朝政!这些事不是你该操心的!”
那天的雨,和我们初遇时一样冷。
我站在凤栖宫的廊下,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比雁门到长安还要远。
第四章 雁归无巢,魂断长安
自那以后,慕容冲很少再去凤栖宫。
我常常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大雁飞过,想起雁门的荒原、流民的笑脸,还有那个曾承诺给我安定的少年。
渐渐地,我染上了咳疾,夜里常常咳得睡不着,身体也越来越差。
太元十一年,慕容冲在长安称帝,改元更始。
他封我做了皇后,却在大典后的第二天,就纳了前秦的公主为贵妃。
宫人都劝我争宠,可我知道,我想要的从来不是皇后之位,而是那个在荒原上与我并肩的人。
有次他来看我,见我在整理药箱,皱起眉:“你还在弄这些?宫里有太医,不用你亲自动手。”
“这些药是给雁门的流民准备的。”我咳嗽着说,“我让人把药送回去,他们……”
“够了!”他打断我,“你现在是皇后,不是雁门的医女!别总想着那些流民,丢了皇家的脸面!”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慕容冲,你还记得你在雁门说的话吗?你说要给流民留条活路,可现在……”
他脸色一沉,起身就走:“你好好养病,别再胡思乱想。”
我知道,他再也不会想起那些话了。
我的咳疾越来越重,太医说我是忧思过度,伤及肺腑,已经治不好了。
弥留之际,我躺在凤栖宫的床上,手里攥着一块雁形玉佩——那是当年他从长安逃出来时,落在荒原上的,我一直带在身边。
慕容冲终于来了,他坐在我身边,眼神里有一丝愧疚:“苏雁,对不起……”
“我不怪你。”我咳嗽着,把玉佩递给他,“我只是……想回雁门了。那里的大雁,每年都会回来,可我……再也回不去了。”
他握住我的手,眼泪掉在我的脸上:“我带你回雁门,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摇了摇头,笑着闭上眼睛:“晚了……慕容冲,若有来生,我不想再遇见你了。”
窗外的大雁又飞过,叫声凄厉。
我仿佛又回到了雁门的荒原,冷雨里,少年站在我面前,说:“他日我若能成事,定来寻你!”
可这一次,我再也等不到他的承诺了。
凤栖宫的烛火灭了,长安的雨还在下,而我这只大雁,终究没能找到归巢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