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幽州雪落,枪剑初逢
初平元年的幽州,雪裹着朔风,把军营的旗帜吹得猎猎作响。我踩着积雪,从兄长公孙瓒的大帐出来,刚转过辕门,便撞见一道白袍身影——那人牵着匹黑马,银枪斜挎在肩,雪沫子落在他发间,却难掩眉眼间的清亮,像极了真定老家山顶的月光。
“末将赵云,字子龙,见过公孙姑娘。”他见了我,连忙拱手行礼,声音比帐外的寒风温和得多。我点头回礼,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枪上:“听闻赵将军是常山来的,枪法如神?”他笑了笑,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姑娘过奖,不过是些防身的粗浅功夫。”
那时的他,刚投奔兄长,还未在军中站稳脚跟,却因一身正气,不与营中骄兵悍将同流合污,引得不少人侧目。我因是公孙瓒的妹妹,在营中也算半个主子,见他被孤立,便常借着送汤药的由头,去他的营帐坐坐。
他的帐里很简单,只有一张案几、一床被褥,还有墙上挂着的那杆银枪。每次我来,他都会煮一壶热茶,听我抱怨兄长的固执,也跟我说常山的事——说真定的梨花开得如何热闹,说他年少时如何跟着师父练枪,说他想找个明主,平定这乱世,让百姓能安稳过日子。
“姑娘也懂武艺?”有次我随手拿起他的枪,掂量了两下,他忽然问。我点头,从袖中抽出短剑,挽了个剑花:“跟着兄长学过几招,不过比起将军的长枪,差远了。”他眼睛一亮,当即拉着我去演武场:“我教你枪法!长枪比短剑稳,乱世里,多门手艺总能多份保障。”
那日后,每日清晨的演武场,总能看到我们的身影。他站在我身后,双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教我握枪的力道,教我如何在风雪中稳住身形。“枪要随心动,心不慌,枪就不会抖。”他的气息拂过我的耳际,带着淡淡的雪气,让我脸颊发烫。
幽州的雪下了又停,他的枪法教得认真,我学得也用心。有时练到黄昏,他会牵着马,陪我在营外的雪地里散步,黑马踩在雪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像极了我们之间,悄悄滋长的情愫。
第二章 易水风寒,初心难守
初平三年,兄长与袁绍在易水开战。赵云随军出征,我则留在后方打理医帐——我虽不能上阵杀敌,却也想为将士们做些什么,便跟着军医学了些止血疗伤的法子。
每日黄昏,我都会站在辕门外,望着易水的方向,盼着他平安归来。可战事胶着,传回的消息总是断断续续,有时是他率军击退了袁绍的先锋,有时是他为了救伤兵,孤身冲入敌阵。每次听到这些,我都会握着他送我的那枚龙胆玉佩,在心里默默祈祷。
终于,在一个雪夜,他回来了。他浑身是血,白袍被染成暗红色,左臂缠着绷带,却依旧挺直着脊背,手里还提着一颗敌将的首级。“姑娘,我回来了。”他看到我,笑了笑,笑容却有些虚弱。
我连忙扶他进医帐,亲自为他换药。他的伤口很深,是被刀砍的,皮肉外翻,看着就让人疼。“怎么这么不小心?”我轻声问,指尖触到他的伤口时,他微微蹙眉,却没出声。“将士们在前面拼命,我总不能躲在后面。”他看着我,眼神坚定,“再说,我答应过你,要平安回来。”
可他终究还是没能一直“平安”。次年,兄长因连胜而骄纵,听不进忠言,执意要攻打袁绍的重镇。赵云多次进言,说“袁绍势大,粮草充足,不宜冒进”,兄长却以为他胆怯,渐渐疏远了他。我看着他在帐中独自饮酒,看着他望着地图时紧锁的眉头,心里难受,却无能为力——我是公孙瓒的妹妹,终究不能违逆兄长。
“子龙,或许你该离开。”一日,我在演武场找到他,轻声说,“兄长如今听不进劝,你留在这里,只会白白耗费光阴。我听闻刘备将军仁厚,是个值得辅佐的明主,你不如……”
他打断我,眼神复杂:“我若走了,你怎么办?袁绍素来狠辣,若兄长战败,你一个女子,如何自保?”我摇头,强忍着眼泪:“我是公孙家的人,自当与兄长共进退。可你不同,你有你的抱负,不该困在这幽州。”
他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既已投奔将军,便不会轻易离开。除非……”他顿了顿,看着我,“除非你跟我一起走。”我心头一颤,却只能苦笑——我是公孙瓒的妹妹,哪里能说走就走。
第三章 易京悲歌,生死相离
建安三年,袁绍率军围攻易京,兄长被困城中,粮草断绝。赵云率军多次突围,却都被袁绍军击退,营中的伤员越来越多,医帐里的草药也快用完了。
“姑娘,城外有袁绍的人送来劝降信,说只要将军投降,便可保你和城中百姓平安。”侍女慌慌张张地跑来告诉我。我握着信,手都在抖——我知道兄长的性子,他宁肯战死,也不会投降。可城中的百姓,还有营中的将士,不能就这样白白牺牲。
我拿着信,去找赵云。他正在帐中擦拭银枪,枪尖在烛光下,亮得刺眼。“子龙,你看这个。”我将信递给他。他看完,眉头紧锁:“袁绍狡诈,不可信。可如今易京被困,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死。”
“我有个办法。”我看着他,眼神坚定,“我去见袁绍,假意投降,让他先放百姓出城。你趁机率军突围,去找刘备将军。等你找到明主,再回来为兄长报仇,为百姓讨公道。”
赵云脸色骤变:“不行!袁绍心狠手辣,你去了就是羊入虎口!我带你一起突围,我们一起走!”他紧紧握着我的手,不肯松开。可时间不等人,次日清晨,袁绍的大军再次攻城,易京的城墙摇摇欲坠。
我趁赵云去安排突围事宜,换上一身素衣,带着劝降信,独自走出了城门。袁绍见我,果然答应先放百姓出城,却在百姓离开后,将我扣押在营中,逼兄长投降。兄长得知我被扣押,怒不可遏,率军出城决战,却中了袁绍的埋伏,全军覆没。
当兄长战死的消息传来时,我看着袁绍得意的笑容,忽然拔出头上的金簪,朝着自己的胸口刺去——我是公孙家的女儿,宁死也不会屈服于敌人。“姑娘!”就在金簪即将刺入胸口时,帐外传来一阵厮杀声,紧接着,一道白袍身影冲破帐门,长枪一挑,将金簪打落在地。
是赵云!他没走,他带着残余的将士杀了回来。“我来带你走!”他翻身下马,将我扶上战马,紧紧护在身后。袁绍的士兵很快围了上来,箭矢如雨般射来。“子龙,你快走!别管我!”我大喊着,想要推开他。他却将我抱得更紧:“我说过,不会丢下你!”
他策马朝着城外冲去,银枪在他手中,如入无人之境。可袁绍的大军太多了,我们刚冲出营门,便被团团围住。“子龙,听我说!”我抱着他的腰,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必须活下去,去找刘备将军,完成你的抱负,为百姓安身。我是公孙家的人,今日若能死在这里,也算对得起兄长了。”
他刚要开口,我忽然拔出他腰间的短剑,朝着自己的手臂划了一刀——鲜血瞬间染红了素衣。“你看!我已经受伤了,带着我,你根本冲不出去!”我大喊着,将他推下战马,“快走!再不走,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他看着我手臂上的血,眼神通红,却知道我说的是实话。“等着我!”他勒住马缰,声音沙哑,“我一定会回来救你!”说完,他长枪一扬,朝着包围圈最薄弱的地方冲去,白袍身影在敌军中穿梭,很快便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笑了笑,随即拔出短剑,朝着身边的袁绍士兵刺去。可我一个女子,终究寡不敌众,没过多久,便被士兵们按倒在地。袁绍走到我面前,看着我手臂上的伤口,冷笑道:“公孙姑娘倒是有骨气,可惜,你那心上人,已经跑了。”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当短剑刺入胸口时,我脑海里闪过的,是幽州雪地里他练枪的身影,是演武场他教我握枪的模样,是他笑着说“我答应过你,要平安回来”的瞬间。
子龙,你要好好活下去,要找到明主,要为百姓安身。我会在天上,看着你。
第四章 龙胆长存,燕雪寄思
赵云最终还是没能回来救我。袁绍将我的遗体,草草埋在了易京城外的一座小山丘上,没有墓碑,只有一束从营中折来的枯草,插在坟头。而他,在突围后,辗转投奔了刘备,从此开始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长坂坡七进七出救刘禅,汉中之战“偃旗息鼓”退曹军,一生忠勇,被封为永昌亭侯,成为蜀汉的栋梁。
他从未忘记过我。每次出征前,他都会拿出那枚龙胆玉佩,默默祈祷;每次打了胜仗,他都会朝着幽州的方向,敬一杯酒。刘备知道他的心事,曾想为他再寻一门亲事,却被他婉拒:“公孙姑娘于我有恩,我此生,不会再娶。”
建兴七年,赵云在成都病逝,享年七十三岁。临终前,他握着那枚龙胆玉佩,轻声说:“阿离,我来了。”刘禅为他举行了盛大的葬礼,将他的陵墓修在锦官城外,与诸葛亮的陵墓遥遥相对。而他的遗物中,除了那杆陪伴他一生的银枪,还有一块用锦缎包裹的布料——那是他从易京带回的,上面沾着我的血,他珍藏了一辈子。
很多年后,有人在整理赵云的遗物时,发现了一封未寄出的信。信上没有收信人,只有几行字:“易京雪落,枪剑相逢,此生有幸,得遇阿离。奈何乱世,生死相隔,若有来生,愿为布衣,与你守一方小院,看常山梨开,听幽州风吟。”
而易京城外的那座小山丘,每年冬天都会落下厚厚的雪,像我和他初遇时的那样。附近的百姓,渐渐知道了这座无名墓的故事,每当雪后,都会有人在坟头插一束梨花——他们说,那是一位将军,托他们送给心上人的。
赵云的故事,被永远写进了史书,他的忠勇,他的枪法,被后人传颂。可很少有人知道,在他波澜壮阔的一生里,曾有过一个叫公孙离的姑娘,曾在幽州的雪地里,陪他练过枪,曾在易京的危城里,为他献出了生命。
燕雪年年落,龙胆岁岁存。他的名字,与蜀汉的历史紧密相连;而我的名字,藏在他的心里,藏在那枚龙胆玉佩里,藏在易京的风雪里,成为了他此生最珍贵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