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意外

午饭时间的食堂，永远是学校里最嘈杂的地方。人声、餐盘碰撞声、椅子拖拉声混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声浪。

空气里弥漫着各种菜味，有点腻人。

陈雨端着打好的饭菜，照例想找个最角落、最不显眼的位置。她低着头，小心地穿梭在拥挤的餐桌之间。

“哟，这不是我们班的小哑巴吗？”

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她前方响起。

陈雨身体一僵，停住脚步。刘雨婷和另外两个女生挡在她面前，抱着手臂，脸上挂着那种混合了鄙夷和戏谑的笑。刘雨婷今天穿了件新买的粉色毛衣，在一众灰扑扑的校服里很扎眼。

“走路不长眼睛啊？”刘雨婷旁边一个短发女生嗤笑道。

陈雨握紧了餐盘边缘，指节发白。她想绕开，但左右都是人。

刘雨婷上前一步，目光落在陈雨餐盘里那点寡淡的青菜和土豆上，嘴角撇了撇：“就吃这个？怪不得一阵风就能吹倒。”她说着，手指“无意”地碰了一下陈雨餐盘边缘。

餐盘猛地一斜！

盘子里的菜汤晃荡着，眼看就要泼出来，浇陈雨一身。

就在这一瞬间——

陈雨没有像往常那样惊慌后退或者任由汤汁泼洒。她几乎是凭着这几天被林洛反复训练出的本能，腰腹和手臂同时用力，不是去稳住餐盘，而是顺着那股歪斜的力道，猛地将整个餐盘向前一送，同时脚下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失去平衡般向前踉跄！

“哗啦！”

一整盘的菜汤，连汤带水，半点没浪费，全扣在了刘雨婷那双崭新的、白色的运动鞋上。黏糊糊的菜叶和油汤瞬间糊满了鞋面，顺着网眼渗进去。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

食堂这一角的嘈杂声诡异地低了下去。附近几桌的学生都看了过来。

刘雨婷呆呆地低下头，看着自己一片狼藉的鞋子，似乎还没反应过来。那白色鞋面上黄黄绿绿的污渍，刺眼得很。

紧接着，一声刺耳的尖叫冲破屋顶！

“啊——！我的鞋！！”刘雨婷的脸瞬间扭曲，指着陈雨，气得浑身发抖，“你故意的！陈雨你他妈故意的！”

陈雨站稳了身体，餐盘已经空了，她手里只捏着那把不锈钢勺子。她抬起头，第一次，没有立刻避开刘雨婷的目光。

她的脸色依旧有些白，呼吸急促，胸口起伏着。但她的眼神，不再是以前那种纯粹的恐惧和哀求，里面多了点别的东西，一种被逼到绝境后，豁出去的、带着狠劲的平静。

她没有说话，只是那么看着刘雨婷。无声，却比任何争辩都更有力。

“你瞪我？你还敢瞪我？！”刘雨婷被她看得更加火大，上前一步，伸手就想推搡。

“干什么呢！食堂里吵什么吵！”一个粗嗓门响起，是管食堂秩序的老师，闻声挤了过来，皱着眉头看着对峙的两人，以及地上那摊污渍和刘雨婷惨不忍睹的鞋。

“老师！她故意拿菜泼我！”刘雨婷抢先告状，声音带着哭腔，指着自己的鞋，“你看我的鞋！新买的！”

老师的目光转向陈雨。

陈雨依旧没说话，只是微微低下头，示弱般地缩了缩肩膀，但捏着勺子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

旁边有学生小声嘀咕：

“好像是刘雨婷先碰了人家的盘子……”

“自己撞上去的吧？”

“那鞋是挺贵的，限量款呢……”

“活该，整天惹事……”

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刘雨婷听见。她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老师大概也见多了这种女生之间的小摩擦，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刘雨婷你赶紧去处理一下！陈雨，你……你把地上弄干净！”他显然也没指望陈雨能说出什么，直接定了性，各打五十大板，清理现场。

刘雨婷狠狠剜了陈雨一眼，那眼神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但在老师面前，她也不敢再闹，只能咬牙切齿地跺了跺脚，带着一鞋的狼狈和两个跟班，气冲冲地往水池方向走去。

陈雨默默蹲下身，拿出随身带的纸巾，开始擦拭地上的油渍和菜叶。她的动作很慢，低着头，没有人能看到她此刻的表情。

周围看热闹的人渐渐散了，食堂重新恢复了嘈杂。

只是，不少人走过时，目光会在她身上停留一瞬，带着点新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再是单纯的忽视或怜悯，多了点探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陈雨擦干净地面，把脏纸巾扔进垃圾桶，去水池边洗了手。她没有再去打饭，空着双手，走出了食堂。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站在食堂门口的台阶上，微微眯了下眼睛，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又缓慢地跳动。

风吹过来，带着点饭菜残余的味道。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然后慢慢握成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