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

张浩最近觉得，盯梢这事儿，比他想象中有意思。比在天台干抽烟强。

“蓝调”台球厅对面那家奶茶店，他快成常客了。老板娘都认识他了，每次见他来，不用问，直接开始调那杯最便宜的、糖精味冲鼻子的原味奶茶。

今天下午，周伟那伙人又来了，五六个人，咋咋呼呼的。还是老位置，最里面那张台子。

张浩咬着吸管，看着他们开台，拎了一打啤酒过去，台球厅管得不严，塞点钱就行。

他拿出手机，假装玩游戏，摄像头却悄悄对着那边。距离有点远，光线也不好，拍出来的画面糊糊的，只能看清人影。

过了会儿，周伟接了个电话，走到台球厅门口。张浩调整了下角度，隔着玻璃门，拍到了周伟侧着脸打电话的样子，表情有点不耐烦，手指夹着烟。

又过了一会儿，跟班甲和乙凑在一起点烟，打火机的火苗蹿起来，映亮两张嬉笑的脸。

张浩连按了几下快门。

他拍得不多，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三张相对清晰的：一张周伟在门口打电话的侧影，一张跟班甲点烟时咧着嘴的笑脸，还有一张是几个人围着台球桌，手里都拿着啤酒瓶，画面角落里能看见半截绿色的啤酒瓶子。

晚上，他把照片发给了林洛。用的是个临时注册的社交软件小号。

“就这几张能看。”他发消息，“太糊了，而且……这也不算啥吧？抽烟喝酒，最多违纪。”

林洛收到照片，在电脑上打开。确实模糊，像素不高，环境昏暗。但人物的轮廓和动作还能辨认。

她没回张浩的话，把照片导入软件。她没做太多处理，只是稍微调整了对比度和亮度，让人的脸和手里的啤酒瓶更清楚一点。

然后在周伟和点烟跟班的脸部打了厚厚的马赛克，厚到亲妈都认不出来的那种。其他几个人的脸也做了模糊处理。

接着，她把三张照片拼在一起，做成一张长图。在最上面加了一行粗体字：

【忧心忡忡的校友投稿】这就是我们学校某些“优秀”学生的课余生活？

下面用小字简单写了几句，不带任何情绪：

“地点：校外蓝调台球厅。时间：近期。行为：聚众吸烟、饮酒。望师长关注，加强引导。”

没有指名道姓，但照片里那身校服很显眼。

她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任何能追踪到来源的信息。然后，登录了一个新的、没有任何个人信息的邮箱。

在收件人一栏，她输入了几个邮箱地址。一个是班主任王老师的，这个是公开的，很好查。

另外几个，是她根据张浩之前提供的、那些曾被周伟欺负过的学生名单，想办法从学校内部通讯录或者家长群里摸到的家长邮箱，选了其中看起来比较关心孩子、或者曾经因为孩子被欺负去找过老师的四五位。

她把这封带着拼图的邮件，分别发送了出去。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

第二天是周三，学校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王老师早上第一节有课。

他端着泡着枸杞的保温杯走进教室时，脸色似乎比平时更严肃一点，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在周伟的空座位上停顿了一秒——周伟经常迟到。

课间操的时候，王老师没去操场，留在办公室。他打开电脑，习惯性地先看了看邮箱。那封匿名邮件混在一堆学校通知和广告邮件里，标题有点扎眼。

他点开，看到了那张拼图。

马赛克打得很厚，但校服和啤酒瓶很清楚。他皱了皱眉，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水。

这年头，学生校外行为……他揉了揉太阳穴。没署名，也没直接证据是谁。

他移动鼠标，想把邮件删掉，手指在按键上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关闭”，没删，也没回复。

同一时间，某位姓赵的家长正在单位摸鱼，手机弹出了新邮件提醒。他点开，看到那张照片和文字。他的儿子上学期被周伟那伙人抢过钱，虽然后来不了了之，但他一直记着。

他放大图片，仔细看着那模糊的校服身影和绿色的啤酒瓶，脸色沉了下来。他把邮件转发给了另外两个同样对周伟有意见的家长，什么也没说，只发了个链接。

另一个家长群里，也有人转发了这封邮件，引发了小范围的讨论。

“真的假的？哪个班的？”

“看着像校服……”

“现在孩子真是……”

“没人管管吗？”

消息很快被其他闲聊刷了过去，但总有人看到了，记在了心里。

周伟是第二节课才晃进教室的，身上带着点没散尽的烟味。他感觉今天有点不对劲。早上他爸接了个电话，语气不太好，问他最近是不是又惹事了。来学校的路上，碰到几个其他班的学生，看他的眼神有点怪。

课间，他跟班乙凑过来，小声说：“伟哥，好像有人在校外拍到我们了……”

周伟心里咯噔一下：“拍到什么了？”

“就……好像在台球厅……抽烟什么的……”跟班乙说得含糊。

“谁拍的？照片呢？”周伟追问。

“不知道啊，就听说……好像有邮件发到老师那儿了……”

周伟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猛地踹了一脚旁边的桌子腿，发出哐当一声响。周围瞬间安静，学生们都看了过来。

“看什么看！”周伟吼了一嗓子。

没人敢说话，纷纷低下头。

周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眼神凶狠地扫视着教室里的每一个人，像一头被惊扰的、疑神疑觉的野兽。他感觉好像每个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每个人都有可能就是那个发邮件的“忧心忡忡的校友”。

他走到跟班甲面前，压低声音：“去查！看看最近谁他妈在盯着我们！”

跟班甲连忙点头。

无形的压力，像渐渐弥漫开的雾气，开始笼罩下来。虽然邮件没有指名道姓，虽然照片模糊不清，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自己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