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手机

周末，陈母上白班，家里又只剩下林洛和陈雨。

天气阴沉，灰扑扑的光线从窗户透进来，屋里显得有些压抑。

陈雨坐在书桌前，面前摊着作业本，笔尖在纸上划拉，半天没写下一个字。

林洛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半旧的硬纸箱，上面落了一层灰。

她把箱子放在陈雨脚边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妈说，这些都是你以前不用的东西，让我看看有没有能扔的。”林洛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平常。

陈雨低头看了看那个纸箱。

箱子有点眼熟，好像是放在她床底下最里面那个，塞满了小学和初中时的杂物，奖状、旧课本、一些过时的发卡和小玩意儿。

林洛没再多说，转身出去了，还顺手带上了门。

房间里安静下来。

陈雨盯着那个纸箱看了一会儿，放下笔，慢慢蹲下身。纸箱没封口，只是虚掩着。

她伸手掀开盖子，一股陈旧的纸张和灰尘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里面确实都是些旧物。

一沓用丝带捆好的奖状，几本封面泛黄的漫画书，一个掉了漆的音乐盒，还有几个毛绒玩具，都旧旧的。

她心不在焉地翻捡着。

手指触到一个硬硬的、冰凉的方块。

动作顿住。

她把压在上面的一个旧笔记本拿开，下面露出一个手机。很老的款式，智能机的初期产品，屏幕不大，黑色的塑料外壳上布满划痕，边角还有一处轻微的磕碰凹陷。

是她的旧手机。

初二那年，她失语前后用的那个。后来换了新的，这个就被她随手塞进了杂物里，再也没碰过，连手机卡都早就取出来了。

她看着那个手机，心脏莫名地跳快了几分。一些模糊的、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碎片，伴随着心悸感，涌了上来。

那些闪烁的屏幕，不断弹出的消息提示音，还有……

一些打出来又删掉的、带着哭腔的回复。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把那个旧手机拿了出来。入手冰凉，沉甸甸的。

手机早就没电了，按什么键都没反应。

她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翻找。里面有一些旧的数据线。

她试了几根，终于找到一根能匹配这个老款接口的。

插上电源，接上插座。

手机屏幕先是漆黑一片，几秒钟后，屏幕中央亮起一个低电量的电池图标，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熄灭。

她在插座旁蹲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漆黑的屏幕，像是在等待一个沉睡的怪物苏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窗外传来邻居家隐约的电视声，还有小孩的哭闹。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十分钟，也许二十分钟。

漆黑的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熟悉的品牌标志闪现，然后进入了充电界面，电池图标下的红色能量条，开始极其缓慢地增长。

陈雨屏住呼吸。

又等了一会儿，电量显示到了百分之五，她伸出手，有些颤抖地按下了开机键。

手机发出低沉的震动，屏幕闪烁，跳转，终于进入了那个久违的、略显卡顿的操作系统界面。

壁纸是她当年很喜欢的一个动漫角色，现在已经有些褪色模糊。

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着。

然后，她点开了那个绿色的聊天软件图标。

软件启动很慢，转了半天圈。

登录界面自动填充了她以前的账号，密码是记住的，她点了登录。

又是一段漫长的等待，消息列表在一点点加载。

终于，界面稳定下来。

聊天列表里，大部分是以前的同学群，还有几个单独的联系人，头像大多已经灰暗，或者换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

她的手指快速滑动，心跳越来越快。

找到了。

那个备注名，简单的一个“周”字。头像是一个篮球明星的剪影。

聊天记录停留在两年前，她失语前的那段时间。

她点开。

前面的记录都是一些普通的、甚至可以说是友好的闲聊，关于作业，关于班级活动。

但越往后翻，语气开始变得不一样。

周伟的头像开始频繁地发来一些话：

“在干嘛？怎么不回我？”

“装清高？”

“跟你说话是看得起你。”

“听说你爸妈离婚了？怪不得……”

“明天放学等我一下，有事跟你说。”

最后几条，是连续的，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威胁：

“别给脸不要脸。”

“躲？你能躲到哪去？”

“等着。”

时间戳，就定格在她失语前的那天下午。

陈雨的手指停在冰冷的屏幕上，看着那些冰冷的文字，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她的眼睛里。

那些被刻意尘封的恐惧、无助和屈辱，伴随着这些文字，排山倒海般涌了回来。

她猛地关掉了手机屏幕，像是被烫到一样，把手机扔在书桌上，发出“啪”的一声。

她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脸色苍白。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平静下来。

目光再次落在那只漆黑的旧手机上。

她伸出手，把它拿起来，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和塑料外壳，硌得她掌心生疼。

这一次，她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