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

周一早上，空气里带着一股雨后的潮气。

教学楼里嗡嗡作响，学生们忙着抄作业、补觉，或者凑在一起分享周末的见闻。

张浩单肩挎着书包，晃晃悠悠地走进男厕所，这个时间点，厕所人不多。

他走到小便池前，解开裤子，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

旁边站着个人，是跟班乙，正低头拉着拉链。

张浩像是刚看到他，随意地打了个招呼：“哟，乙哥，早啊。”

跟班乙含糊地应了一声，准备洗手。

张浩却不急着走，一边系着裤子，一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分享八卦的神秘感：“欸，听说了没？”

跟班乙动作一顿，转过头看他：“什么？”

“就那个陈雨，”张浩朝门口方向努了努嘴，“好像鼓捣出个什么老手机，说是里头有啥了不得的东西，嚷嚷着要交给她妈，让她妈拿去学校找老师说道说道。”他嗤笑一声，语气带着不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就她那怂样……”

跟班乙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没接话，匆匆洗了手就往外走。

张浩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脸上的痞笑收敛了。

他走到洗手池边，拧开水龙头，冷水哗哗冲在手上。

镜子里映出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知道，这话很快就会传到该听到的人耳朵里。

第一节课下课，周伟趴在桌子上补觉，昨晚在网吧熬得太晚。

跟班乙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周伟猛地抬起头，睡意全无，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阴沉。

“老手机？什么老手机？”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寒意。

“就……张浩在厕所说的，说陈雨有个旧手机，里面好像有东西，要交给她妈……”跟班乙小声重复着。

周伟的眉头死死拧在一起。

旧手机？他立刻想起了两年前，那个他还时不时用短信和聊天软件骚扰陈雨的时候，那时候她还会回几个字，后来就彻底没声了。

难道……

那些聊天记录！

虽然他自觉没留下什么直接喊打喊杀的把柄，但那些带着威胁和侮辱性质的话，如果被翻出来，捅到老师甚至家长那里，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绝对是个麻烦。

他爸最近因为那封匿名邮件的事，已经训过他好几次了。

“消息准吗？”周伟盯着跟班乙。

“张浩那孙子嘴里跑火车，但……空穴不来风吧？”跟班乙犹豫着说，“而且陈雨最近，是有点不对劲……”

周伟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眼神闪烁，他想起了食堂那次，陈雨看他的眼神。

想起了那些模糊的匿名邮件，还有最近跟班甲那可疑的态度。

一种被窥视、被算计的感觉，让他后背发凉，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怒火。

那个哑巴，她怎么敢？！

必须把那个手机弄到手！在她把东西交出去之前！

他看了一眼教室角落。

陈雨正低着头，似乎在看书，手指紧紧捏着书页边缘。

她的校服外套口袋，看起来有点鼓鼓囊囊的。

周伟的眼神阴鸷下来。

他冲跟班乙勾了勾手指，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跟班乙连连点头。

中午放学铃响，学生们像出笼的鸟儿涌向食堂和校门。

陈雨照例磨蹭到最后，等教室里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慢慢收拾书包。

她把桌肚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铅笔盒，练习本，还有那个用旧手帕包着的，方方正正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把它塞进校服外套的内侧口袋，还用手在外面按了按，确认放好了。

这个动作，被躲在教室后门缝隙外的一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陈雨背好书包，低着头，快步走出教室。她没有去食堂，而是朝着教学楼侧面，通往实验楼的那条相对僻静的小路走去。

这是林洛交代的路线。

她的心跳得很快，几乎能听到咚咚的声音。手心里全是汗，紧紧攥着书包带子。

她能感觉到，那个硬硬的方块隔着薄薄的校服和一层手帕，贴着她的胸口皮肤，像一块烙铁。

小路两边是茂密的冬青丛，阳光被遮挡，显得有些昏暗。

脚步声在空旷的路上回响。

走到小路中段，靠近废弃生物实验室的后门时，旁边冬青丛晃动了几下。

三个人影闪了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正是周伟，还有跟班甲和乙。

周伟双手插在裤兜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神冰冷地盯着她，像毒蛇盯住了猎物。

“走得这么急，要去哪儿啊？陈雨同学。”他往前踱了一步，声音不高，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陈雨猛地停住脚步，身体瞬间僵直，脸色“唰”地白了。

她下意识地后退，后背抵住了冰凉的墙壁。

跟班甲和乙一左一右，隐隐形成合围之势。

“听说，你捡了个宝贝？”周伟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她校服内侧那个微微鼓起的位置，“拿出来，给我看看。”

陈雨死死咬着下唇，摇头，双手护在胸前。

“听不懂人话？”周伟失去了耐心，语气变得凶狠，“把手机交出来！”

他朝跟班甲使了个眼色。

跟班甲上前一步，伸手就想去抓陈雨的胳膊。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陈雨衣袖的刹那——

“干什么呢！”

一声粗犷的断喝从旁边传来！

张浩带着四五个身材高大的体育生，从实验楼的拐角处转了出来，一个个脸色不善。

张浩手里还拎着个篮球，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周伟，又在这儿欺负女同学？”张浩把篮球夹在腋下，走到周伟面前，几乎鼻尖对鼻尖，眼神挑衅，“挺会挑地方啊，这地儿监控可坏了有些日子了。”

周伟没料到张浩会突然出现，还带了这么多人。

他脸色一变，眼神阴沉地扫过张浩和他身后那几个肌肉结实的体育生。

“张浩，这儿没你事，滚开！”周伟咬牙道。

“怎么没我事？”张浩嗤笑，指了指被堵在墙角的陈雨，“路见不平，不行啊？你们三个大男人堵一个小姑娘，还要脸不要？”

他身后的体育生们也往前凑了凑，形成一道人墙，隔开了周伟几人和陈雨。

跟班甲和乙看着对方的人数和块头，气势瞬间矮了半截，眼神有些发怵。

周伟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瞪着张浩，又看了一眼被体育生护在身后，依旧脸色苍白但眼神里似乎多了点什么的陈雨。

他知道，今天这手机是拿不到了。

“行，张浩，你他妈给我等着！”周伟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眼神阴毒。

他狠狠瞪了陈雨一眼，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然后猛地一挥手：“我们走！”

带着两个跟班，悻悻地离开了。

看着他们消失在路口，张浩才转过身，看了一眼靠着墙壁、微微发抖的陈雨。

“没事吧？”他问，语气算不上多温和，但也没了平时的痞气。

陈雨摇了摇头，依旧低着头，但护在胸前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那个硬物，还安然地待在她的口袋里。

张浩也没再多说，冲几个体育生扬了扬下巴：“谢了兄弟们，回头请你们喝饮料。”

“浩哥客气啥。”几个体育生摆摆手，也各自散了。

张浩最后看了一眼陈雨，没说什么，拍着篮球也走了。

小路上又恢复了安静。

陈雨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感觉僵硬的四肢慢慢恢复了知觉。

她伸手，隔着校服，再次确认了一下口袋里那个东西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