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节

项目部在宸宇大厦的十二楼，和顶楼总裁办是两个世界。

空气里弥漫着咖啡、打印纸和某种……更接地气的焦虑感。工位拥挤，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同事间快速的交流声不绝于耳。我被领到一个靠角落、堆满杂物的工位前，负责带我的组长是个三十岁左右、戴着黑框眼镜、语速飞快的男人，叫王磊。

“苏晚是吧？新来的市场专员？”王磊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快速打量了我一眼，眼神里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有公事公办的忙碌，“这是你工位，自己收拾一下。这些是近期项目资料，今天看完。下午跟小李去跑个客户对接会，熟悉流程。”

没有欢迎，没有寒暄，只有扑面而来的工作。我像个被突然扔进湍急河流的石子，瞬间被淹没。

“好的，王组长。”我低眉顺眼地应下。

从顶楼到十二楼，不仅仅是楼层的下降，更是地位的断崖式跌落。以前在总裁办，我是“顾总身边的人”，哪怕只是个实习生，也自带一层模糊的光环。在这里，我就是苏晚，一个空降的、据说“犯了错”被下放的关系户。

周围的同事看我的眼神，好奇有之，探究有之，更多的是一种疏离的观望。没人主动跟我搭话，午餐时也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我独自坐在食堂角落，食不知味。

下午跟小李去客户公司。小李是个刚毕业两年的男生，有点腼腆，但做事认真。路上，他偷偷问我：“晚姐，你以前……是在总裁办啊？”

“嗯，实习。”我简短地回答。

“哦……”小李若有所思，没再追问，但眼神里的好奇更浓了。

对接会枯燥而漫长，对方公司的项目经理言辞犀利，问题一个接一个。小李有些招架不住，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凭借以前打工积累的经验和快速学习能力，帮忙补充了几点细节，总算勉强应付过去。

回公司的路上，小李松了口气，由衷地说：“晚姐，还好有你，刚才那个问题我真没反应过来。”

我笑了笑，没说话。这种基础的工作，对我来说并不难，难的是适应这种巨大的落差，以及……无处不在的审视。

晚上加班整理会议纪要，王磊过来看了一眼，点点头：“效率还行。明天有个项目提案内部评审会，你也参加，听听。”

“好的。”

就这样，我在项目部开始了“新人”的生活。每天淹没在无数的资料、会议、客户沟通和PPT里。工作强度比在总裁办大得多，但也更……纯粹。不用再时刻提防顾宸那洞察一切的目光，不用再揣测他每一句话背后的深意。

我像一块海绵，疯狂吸收着一切能学到的知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合格的市场专员。我收敛了所有锋芒，低调，勤恳，甚至有些逆来顺受。王磊交代的工作，无论多琐碎，我都尽力完成。同事需要帮忙，只要不过分，我也能搭把手。

渐渐地，那些探究和疏离的目光淡了些。项目部的人更看重实际能力，只要你干活利索，不拖后腿，没人会一直盯着你的“背景”不放。

系统偶尔会冒出来，发布一些不痛不痒的日常任务，比如【完成一份市场分析报告】、【协助同事完成客户拜访】之类的，奖励的生存点数也少得可怜。它似乎也适应了这种“平稳”的流放生活，不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尖叫抹杀。

日子仿佛真的平静了下来。

直到一周后，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是林清月。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苏小姐，听说你调去项目部了？还适应吗？”

我握着电话，心里警铃大作。她怎么会知道？还特意打电话来？陆景然告诉她的？

“谢谢林小姐关心，还在适应中。”我语气平淡。

“项目部虽然辛苦，但很能锻炼人。”林清月轻笑了一下，“其实……我今天打电话，是有个不情之请。”

“林小姐请说。”

“我们基金会最近在筹备一个公益画展，主题是‘新生’，想征集一些有寓意的作品。我突然想起……我送你的那幅《向日葵》，不知道……方不方便借给我们展出几天？”她的语气十分客气，甚至带着点恳求的意味，“当然，如果你不方便，完全没关系的！”

画展？借画？

我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她是真的只是想借画？还是想借此机会，让那幅画，以及我和她之间的“关联”，再次暴露在顾宸或者其他人面前？是一种提醒？还是一种……更隐晦的示威？

我几乎能想象，如果那幅画出现在公益画展上，被顾宸看到，他会怎么想。他刚因为我“私自”捐款的事震怒，现在我又和他“关心”的林清月借画参展？

这简直是往枪口上撞！

“林小姐，那幅画我很喜欢，一直珍藏在家里。”我斟酌着措辞，试图婉拒，“而且……我只是个普通员工，作品参加画展，恐怕不太合适……”

“苏小姐别误会，”林清月急忙解释，“画展是匿名的，不会标注捐赠者信息。我只是觉得那幅画的寓意特别契合主题，所以才冒昧打扰。真的只是艺术层面的借用，没有其他意思。”

她说得真诚无比。

但我一个字都不信。

“林小姐，真的很抱歉。”我坚持拒绝，“那幅画对我来说有特殊意义，我不想它离开身边。希望您能理解。”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林清月略带失望却依旧温和的声音：“没关系，是我唐突了。苏小姐喜欢就好。那不打扰你工作了，再见。”

挂断电话，我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拒绝了。但我知道，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结束。

林清月这通电话，像一个信号，提醒我，所谓的“平静”只是假象。我并没有真正脱离他们的视线。

果然，第二天中午，我在员工食堂，远远看到了顾宸。他难得地出现在十二楼食堂的包间区，似乎是宴请重要客户。隔着喧嚣的人群，他并没有看到角落里的我。

但我却看到，林清月和陆景然，竟然也在一起吃饭，就坐在离我不远的卡座。林清月侧对着我，正微笑着和陆景然说着什么，陆景然则温柔地注视着她。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躲在暗处的窥探者，看着舞台上光鲜亮丽的主角们上演着他们的故事。而我，这个意外闯入的配角，无论躲到哪里，似乎都无法真正摆脱那束追光。

我低下头，快速扒拉着餐盘里早已冷掉的饭菜。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收到一条新邮件，是王磊群发的：

「紧急通知：‘曙光计划’后续海外市场推广方案需提前提交，原定两周时间压缩至一周。相关人员今晚开始加班，务必按时保质完成！」

我看着邮件，又抬眼看了看不远处那其乐融融的“主角团”，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和……狠劲。

去他的剧情！去他的主角！

你们演你们的深情厚谊，我搞我的KPI！

不就是加班吗？不就是方案吗？

姐拼了！

我三两下吃完剩下的饭，起身离开食堂，径直走向项目部。

既然躲不掉，那就迎上去。

在这个属于“普通人”的战场上，用实力，杀出一条血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