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鲛人泪

深度放松治疗结束后，丁程鑫陷入了一种罕见的、真正意义上的沉睡。没有噩梦的侵扰，没有幻境的撕扯，只是纯粹的、沉重的疲惫得到安抚后的休憩。

马嘉祺没有离开。他静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丁程鑫沉睡的侧脸。那双总是蕴藏着疯狂与痛苦的狐狸眼此刻安然闭合，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有一种近乎脆弱的安静。只有唇上那一点点被他自己咬破后尚未完全愈合的痕迹，提醒着马嘉祺他清醒时所承受的折磨。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被夜色吞噬。静心苑陷入了夜晚的宁静，但这种宁静之下，往往潜藏着病人夜间情绪波动的高风险。

果然，当夜幕完全降临，丁程鑫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不稳。眉头无意识地蹙起，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显然，短暂的平静即将过去，那些根植于灵魂深处的创伤和疯狂，并不会因为一次深度的放松就轻易放过他。

马嘉祺站起身，走到床边。他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遥远的霓虹灯光，凝视着丁程鑫开始不安稳的睡颜。

他知道，常规的手段或许已经不够了。丁程鑫的精神世界像一片布满裂痕的琉璃，需要更强大、更本源的力量进行安抚。而他的吸血鬼体质，也对普通的镇静药物产生了越来越强的抗性。

是时候了。

马嘉祺轻轻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伸出手，指尖并未直接触碰丁程鑫，而是悬停在他的额前上方约寸许的位置。

然后，他闭上了那双清冷的丹凤眼。

一股与之前温和引导截然不同的、更加深邃浩瀚的气息，开始以他为中心缓缓弥漫开来。空气中仿佛响起了若有若无的潮汐之声，又像是来自远古森林深处的、麒麟的低沉呼吸。他周身泛起一层极其微弱的、月华般的银白色光晕，在这昏暗的病房里，如同降临凡尘的神祇碎片。

这是白麒麟鲛人混血独有的天赋——安魂抚灵。

马嘉祺的嘴唇微微翕动，没有发出任何人类能听见的声音，但一种古老而悠远的韵律却直接穿透物质层面，如同无形的波纹，一圈圈荡漾开来，温柔地包裹住床上躁动不安的丁程鑫。

那是鲛人的安魂曲，混合了麒麟的祥瑞之力。

在这股力量的笼罩下，丁程鑫身体本能的挣扎渐渐平息，紧蹙的眉头也略微舒展。但那些深入骨髓的痛苦记忆，似乎仍在潜意识深处翻腾，抗拒着彻底的安抚。

马嘉祺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动用这种本源的力量对他而言也是不小的消耗，尤其是在他自身也并非处于全盛状态的情况下。但他没有停止，反而将力量输出控制得更加精妙，如同最灵巧的织工，试图修补那些灵魂的裂痕。

然而，在修复的过程中，他不可避免地、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丁程鑫灵魂深处那如同深渊般的痛苦——父母惨死的愤怒与无助，前两世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却无能为力的绝望与自责，被疯狂侵蚀理智时的恐惧与挣扎……这些汹涌的负面情绪如同黑色的潮水，冲击着马嘉祺的精神感知。

太痛了……

原来他的阿程，一直独自承受着这样的地狱。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疼与悲伤，如同藤蔓般紧紧缠绕住马嘉祺的心脏。跨越三世，他看着同一个人在他面前承受无尽的折磨，而自己却一次次失败，一次次看着他在自己死后陷入更深的疯狂……这种无力感和深沉的哀恸，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一滴晶莹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从他紧闭的眼角悄然滑落。

那并非普通的泪水。在脱离眼眶的瞬间，它并未沿着脸颊滑下，而是在空气中微微停滞，内部仿佛有星河流转，月华凝聚，随即迅速凝结、固化，化作一颗浑圆剔透、散发着柔和银白光晕的珍珠——鲛人泪。

这颗蕴含着马嘉祺最精纯的本源安抚之力与此刻深沉情感的泪珠，如同拥有自己的意识般，轻盈地坠落，正落在丁程鑫微微敞开的、被束缚带固定的掌心之中。

在泪珠接触到他皮肤的刹那，丁程鑫浑身猛地一颤！

一股无比清凉、纯净而强大的安抚能量，如同甘霖渗入干裂的大地，瞬间沿着他的手臂经脉，涌入他混乱不堪的精神世界。这股力量温柔却不容抗拒，所过之处，翻腾的负面情绪如同被月光净化的阴影，渐渐平息；那些尖锐的痛苦记忆，仿佛被包裹上了一层柔软的保护膜，虽然依旧存在，却不再具有撕裂灵魂的杀伤力。

他紧握的拳头，在无意识中缓缓松开。那颗微凉的、带着马嘉祺独特气息的鲛人泪珠，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持续散发着稳定心神的光芒。

丁程鑫的呼吸重新变得绵长而平稳，彻底陷入了深沉的、不受打扰的睡眠。甚至，他的唇角，似乎还勾起了一抹极其微弱的、近乎安宁的弧度。

马嘉祺缓缓睁开眼，周身的银白光晕渐渐敛去，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了几分，带着明显的疲惫。他看着丁程鑫掌心中那颗散发着微光的珍珠，眼神复杂。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鲛人泪凝聚不易，尤其是蕴含了如此精纯力量和情感的泪珠，几乎等同于他的一部分生命本源。这无疑会加深他们之间的羁绊，也让丁程鑫更容易感知到他的状态。

但这值得。

只要能让阿程获得片刻的安宁，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他轻轻拉过薄被，小心地盖在丁程鑫身上，避开了他掌心的泪珠，没有试图去拿走它。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坐回椅子，如同最忠诚的守卫，守望着这来之不易的平静夜晚。

窗外，月色清冷。病房内，丁程鑫沉睡着，掌心紧握着那滴跨越了痛苦轮回、凝结着守护与悲伤的鲛人泪。那微弱的银光，仿佛黑夜中唯一的灯塔，坚定地照亮着一小方天地，也悄然映入了沉睡者无边黑暗的梦境深处，带来了一丝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于救赎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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