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接下来的日子，疏月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纪伯宰说到做到，对她的“教导”变本加厉。流云十三式不过是开胃小菜，他随手丢给她的功法玉简堆满了角落，每日雷打不动地亲自监督她修炼，稍有懈怠，那带着笑意的刻薄话语便能将她钉在原地，羞愤难当。

“灵力运转慢如龟爬，是想等对手老死？”

“这式‘惊鸿’让你练得，像是瘸了腿的鹌鹑。”

“疏月，你的脑子是和你的灵力一样，堵住了吗？”

他并不疾言厉色，甚至多数时候嘴角还噙着那点惯有的、漫不经心的笑意，可字字句句都精准地戳在她的痛处。疏月咬着牙，将所有的委屈和疲惫都咽回肚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练，往死里练。

她很清楚，纪伯宰的“青睐”是一把双刃剑。他给了她前所未有的资源和庇护，也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明意那日的断剑和怨毒的眼神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宗门内无数或明或暗的嫉妒视线，更是让她如芒在背。没有实力，她连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只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除了修炼，纪伯宰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将她纳入他的领地。他开始带着她出现在各种场合。

第一次踏入他在青云宗主峰之巅的居所“揽星阁”时，疏月被那极致的奢华与清冷并存的风格震了一下。飞檐斗拱，云雾缭绕，殿内却铺着触手生温的暖玉，熏着价值千金的凝神香。他随手丢给她一枚令牌，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正面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纪”字。

“拿着，以后进出方便。”他语气随意，仿佛给出去的只是一颗糖豆。

疏月却知道这令牌的分量。这代表着纪伯宰核心势力的通行证，拥有者寥寥无几。她握着那枚沉甸甸的令牌，感觉掌心都在发烫。

他还带她去见了他在宗门内的一些心腹。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各异，有审视，有好奇，也有不加掩饰的轻蔑。一个凭空出现、灵力低微的女子，凭什么得到纪伯宰如此特殊的对待？

在一次小范围的聚会上，一个依附于纪伯宰的世家子弟，许是喝多了酒，又或许是积怨已久，趁着纪伯宰被旁人拉住说话的间隙，端着酒杯晃到疏月面前，语带嘲讽：

“疏月姑娘？听说你入门测试时，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磕磕绊绊？真是……运气好啊。”他将“运气”二字咬得极重，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纪伯宰的方向。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几道目光落在疏月身上，带着看好戏的意味。

疏月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指尖泛白。她抬起眼，看着面前这张写满挑衅的脸，脑中飞快闪过关于此人的信息——赵家嫡子，仗着家族势力巴结上纪伯宰，本身资质平庸，最是欺软怕硬。

她放下茶杯，没有起身，只是微微仰头，迎上那人的视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赵公子说得是，我资质确实驽钝，比不得赵公子，三岁引气，五岁凝脉，至今……仍是凝脉中期，稳如磐石。”

她语气平和，甚至带着点虚心求教的意味，可话里的内容却像是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了赵姓子弟的脸上。他资质平庸，修炼缓慢，一直是他的痛脚，此刻被疏月当众揭开，顿时脸色涨红如猪肝。

“你！”他勃然大怒，抬手似乎就想发作。

“赵珂。”

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并不高，却让赵珂举到半空的手硬生生僵住。

纪伯宰不知何时已经看了过来，手里还捏着酒杯，眼神却如同淬了冰，落在赵珂身上。“我的地方，什么时候轮到你撒野了？”

赵珂浑身一颤，酒瞬间醒了大半，冷汗涔涔而下，连忙躬身：“纪、纪师兄，我……我喝多了，胡言乱语……”

纪伯宰没再看他，目光转向疏月，语气听不出喜怒：“被人欺负了，只会动嘴？”

疏月心头一跳，对上他深邃的眼眸。他是在嫌她反击得不够？还是……在教她什么？

她抿了抿唇，忽然伸手拿起桌上那杯赵珂之前斟满、却未曾动过的酒，手腕一翻，整杯酒液带着凌厉的劲风，直直泼向赵珂的脸！

“哗啦——”

酒水泼了赵珂满头满脸，顺着他惊愕的脸颊滴滴答答落下，狼狈不堪。整个偏殿鸦雀无声。

疏月放下空杯，站起身，对着纪伯宰微微屈膝：“手滑了。”

纪伯宰看着她，眼底那点冰霜悄然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他摆了摆手，立刻有侍从上前，将呆若木鸡的赵珂“请”了出去。

经过这一遭，再无人敢当面挑衅疏月。但疏月知道，暗地里的波涛只会更加汹涌。纪伯宰将她护在他的羽翼之下，却也将她彻底暴露在所有视线之中。

这天夜里，疏月在自己简陋的客舍里打坐调息。纪伯宰给的丹药效果极好，她感觉体内的灵力又凝实了几分。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铺开一片清辉。

她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那枚冰冷的黑色令牌，上面那个“纪”字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就在这时，窗口极轻微地响动了一声。

疏月眸光一凛，几乎是本能地，身形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滑到阴影里，指尖灵力微吐，一枚薄如蝉翼的冰针已然凝成，蓄势待发。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翻了进来，落地无声，手中寒光一闪，直刺她方才打坐的位置！

一击落空，黑影显然愣了一下。

就是现在！

疏月手腕一抖，冰针带着尖细的破空声，直射黑影持剑的手腕！

“叮！”

一声脆响，冰针被一道更快的剑气击碎。但那黑影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反击而动作一滞。

疏月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流云十三式展开，身法飘忽，虽灵力不强，却招招狠辣，直逼要害，全是纪伯宰这些时日“磋磨”出来的成果，带着一股不要命的悍勇。

黑影显然没料到她的反应如此迅捷狠厉，一时间竟被她逼得有些手忙脚乱。几次交锋，疏月的衣袖被剑气划破，手臂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但她眼神冰冷，攻势不减。

那黑影似乎不欲久战，虚晃一招，身形暴退，便要穿窗而出。

“留下！”疏月低喝一声，不顾一切地扑上，指尖再次凝出冰棱，却不是射向黑影，而是射向窗口！

“咔嚓！”冰棱撞在窗框上，瞬间爆开，化作一片弥漫的冰雾，短暂地阻碍了视线。

黑影身形一顿。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道更为磅礴、更为冰冷的气息骤然降临！

如同实质的威压笼罩了整个房间，那黑影闷哼一声，动作瞬间僵直，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捆缚。

纪伯宰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中央，他甚至没有看那黑影，目光直接落在疏月被划破的衣袖和渗出血迹的手臂上，眼神骤然一沉。

他伸出手，凌空一抓。

那黑影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咽喉，硬生生从窗口被拖了回来，重重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纪伯宰这才缓缓转过头，看向地上那团黑影，唇边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

“谁派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