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总是让季云深感到不适。他坐在心内科诊室外,手中的邀请函被无意识地折出一道浅痕。
“季教授,”陈医生拿着最新的检查结果,眉头微蹙,“您的二尖瓣返流比上次检查时更严重了。”
季云深平静地点点头,仿佛在讨论别人的病情。
“我建议尽快安排手术。”陈医生将影像图推到他面前,“返流已经导致左心室扩大,再拖延下去会影响心脏功能。”
影像图上,那颗跳动的心脏确实比常人肿大些许。季云深默默看着,忽然想起很多个深夜,心悸发作时他只能靠在床头等待阵痛过去。
“手术成功率有多少?”
“90%以上。”陈医生顿了顿,“但任何心脏手术都有风险。术后需要至少三个月的恢复期,期间不能劳累,需要有人照顾。”
季云深垂下眼帘。三个月,正好是一个学期。
“如果不做手术呢?”
“药物只能缓解症状。”陈医生的语气严肃起来,“季教授,您还年轻,不应该拿健康冒险。我记得......您以前不是这么犹豫的人。”
是啊,他曾经也是个果决的人。直到十年前那个雨夜,他做出了人生中最艰难的决定,从此变得优柔寡断。
诊室的挂钟滴答作响,季云深的目光落在邀请函上那个烫金的“K”字上。研讨会就在下周,而手术如果安排,至少要准备两周。
“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最好在一周内给我答复。”陈医生送他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上次您提到的头痛药,我建议换一种。您长期服用的那种对心脏负担较大。”
季云深怔了怔,下意识地摸向西装内袋里的药瓶。这是沈墨多年前推荐给他的药,他一直没换过。
“......好,谢谢。”
离开医院时,阳光正好。季云深站在台阶上,看着街上熙攘的人群,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
手机震动起来,是沈墨发来的短信:
“周六下午三点,实验室见。关于证明的最后一部分,需要你的意见。”
简洁公事化的语气,却让季云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几乎能想象沈墨发短信时的表情——微蹙着眉,手指快速敲击键盘,或许唇边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就像从前一样。
季云深慢慢打字回复:
“好。”
收起手机,他望向街对面的药店。橱窗里陈列着各种新款的止痛药,陈医生推荐的那一种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最终转身走向停车场。
药瓶在口袋里发出轻微的响声,像是无声的抗议。
也许,他是该换一种药了。
但有些习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就像他明知应该立即安排手术,却还是想要先去听那场演讲。
就像他明知不该再靠近,却还是忍不住期待周六的见面。
十年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了克制。
直到那个人回来,他才发现,所有的理智在真正的渴望面前,都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