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校园格外安静,数学楼里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走廊回响。季云深在实验室门口驻足,透过玻璃窗看见沈墨正背对着门,站在白板前书写。
午后的阳光将他的白衬衫照得近乎透明,勾勒出宽阔的肩线。这个背影与记忆中那个青涩的研究生重叠,又因岁月沉淀而显得更加挺拔。
季云深推门进去,化学试剂与旧纸张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这是整栋大楼里唯一还保留着这种气息的实验室。
沈墨没有回头,笔尖继续在白板上游走:“你迟到了四分钟。”
“停车场在施工,绕了路。”季云深在他身后三步远的位置停下。这个距离安全得体,既不会显得疏远,也不会过分亲近。
白板上写满了复杂的符号,正是K猜想证明最关键的环节。季云深一眼就看出这是十年前他们共同卡住的地方——非线性项的收敛性问题。
“我尝试了七种不同的方法,”沈墨终于放下笔,侧身让出视线,“最后发现需要引入一个过渡引理。”
他指向白板右下角的一组公式。季云深顺着他的指引看去,瞳孔微微收缩——这个证明思路,与他锁在抽屉里的那份手稿几乎一模一样。
“这个引理......”季云深下意识地上前一步。
“很熟悉对吗?”沈墨转身,从实验台上拿起一本泛黄的笔记本,“三年前,我在整理旧物时发现了这个。”
那是季云深的笔记本,封面上有他亲笔写下的“K猜想研究笔记”。他以为早就丢失了。
“你怎么会......”
“你搬家时遗落在旧居储物间的。”沈墨轻轻抚过封面,“房东联系不上你,就按照紧急联系人找到了我。”
季云深怔在原地。他从未设置过紧急联系人,除非......
“十年前,你在我手机里设置的。”沈墨仿佛看穿了他的疑惑,“你说万一你出事,至少要有人给你收尸。”
记忆如潮水涌来。那时沈墨总抱怨他工作起来不顾身体,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要求设置紧急联系人。他拗不过,只好答应。
没想到这个随手设置,在十年后以这种方式重现。
“这个引理,”沈墨翻到其中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推导过程,“你早就想到了,为什么没有发表?”
季云深注视着那些字迹。那时他刚做完一系列检查,医生警告他必须减少工作量。而完成这个证明需要投入巨大的精力,他选择了搁置。
“时机不成熟。”他轻声说。
沈墨合上笔记本,目光锐利:“是因为健康原因吗?”
实验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尘埃飘落的声音。
季云深移开视线,落在白板那些优美的公式上:“这与证明无关。”
“有关。”沈墨向前一步,声音低沉,“如果我早知道你的身体状况,当年就不会......”
“就不会恨我?”季云深打断他,唇角泛起苦涩的弧度,“还是会放弃出国的机会留下来?沈墨,这正是我当初选择隐瞒的原因。”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道明暗交错的光带。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尘埃,像极了那些悬而未决的往事。
沈墨沉默良久,最终将笔记本放回实验台:“证明的最后一步,需要你的签名。”
季云深愣住:“为什么?”
“因为这本来就是你的成果。”沈墨递过一支笔,“我只是完成了你十年前就开始的工作。”
笔杆上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季云深看着白板上完美的证明链条,突然明白这不是一次普通的学术讨论,而是一场精心准备的仪式。
沈墨在用这种方式,把本该属于他的一切还给他。
包括那个被中断的梦想,包括那些被辜负的岁月。
季云深没有接笔。他的目光越过公式,望向窗外熟悉的校园景观。十年前,就是在这个实验室,他们立下要一起证明K猜想的誓言。
“我......”他刚开口,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刺穿胸腔,让他不得不扶住实验台。
“怎么了?”沈墨立即上前扶住他。
季云深想要推开,却发现自己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听见沈墨焦急的声音:
“你的药在哪里?”
这一次,他终于无法再隐瞒。